媒师的呼声,翠鸟释放异能。
无声无息地。
「啊……啊……啊……」
没有疼痛,没有感觉,就只是轻飘飘地,一溜烟地。
从蛞蝓身上,右手的感觉消失了。正确而言,是感觉不到上臂以下的部分了。
「喔喔喔~超厉害呀~厉害到当成『超能力好厉害』的简称也无妨的程度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种对立的感情交错。在巢鸭的鼓掌叫好声中,括蝓趴在地上,对降临在身上的现实嚎啕大哭。虽然无法见到右手,但是——
触碰到空气而发出剧烈疼痛的右手,哭着诉说了一切。
「呼……啊……完成了。啊,不过,多谢鼓掌。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活啊。」
翠鸟的呼吸急促,肩膀也激烈地上下活动。翠鸟的压制因手臂分离而失去了意义,感觉到此一瞬间的破绽,蛞蝓身体自然而然地翻滚,逃离翠鸟。啪嚓啪嚓,发出油漆散落的声音。接着她用单手撑着身体站起,连滚带爬地全速跑向房间入口。此时,蛞蝓的背突然狠狠地被某种东西击中。
差一点就跌倒,踉跄了好几步,勉强用左手指甲勾着墙壁回避摔倒,但代价就是中指指甲翻起,露出粉红色的肉。鲜血立即渗出,剌痛得很。
括蝓回头一看,右手落在地上,似乎是被巢鸭捡来丢出的,她还维持在难看的投掷姿势呢。背脊感到剧烈疼痛的同时,对这名少女把自己的右手当成连器物也不如的愤怒,火热地烧灼了蛞蝓的脑子,不禁气得想折返,但被少女身边的少年的红眼睛所震慑,只好选择后退。蛞蝓将右手留在现场,全力逃离。
「啊,被逃走了耶。」
「呃,因为没想到真的能成功,太惊讶了所以……」
翠鸟他们聊了起来,似乎没打算急着追上来。蛞蝓跑下楼梯,来到转角时哭了起来。她再也无法边跑边撝着嘴忍耐。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在中途跌倒了。侧头部激烈地撞上墙壁,因失去了右手,没办法支撑身体。由断面溢出的血液沾在墙壁上,画出一道极粗的线条。
「那女……那像伙……总有…天…杀…杀了她……」
沸腾的情感超越了能够化为言语的容量,脑子比手臂更痛,因为并不是被硬扯断的缘故,手臂只有断面接触空器所带来的剌痛感,仅仅如此,对她而言已是足以翻起白眼,呼吸急促的剧烈疼痛。脑袋深处发疼,比偏头痛更难受地纠缠着蛞蝓。
忘了逃跑的蛞蝓只知窸窸窣窣地张开嘴唇,淌下口水。
她当然不会忘了翠鸟。但是另一个人,那女人。
「叫做巢鸭,是吧。巢鸭……巢鸭……巢鸭……绝对……不会忘记……」
把复仇对象的名字刻进脑中,烙在舌上,印在眼底。
彷彿呼应憎恨一样,右手的断面喷出血液,同时也将蛞蝓的理性全部排出了。即使在下楼中途滚落,由大楼后门奔出时,蛞蝓的嘴里依旧重复着这个名字。
「巢鸭」这两字。
在她身后留下一条有如红色蛞蝓黏液的血迹,但随即埋没于黑夜里,变得不明确了。女人过去并没有活着的目的,只知随波逐流,听令杀人。
但是从那天晚上起,女人被刻上了人生目标。
她的决心令脑子扭曲,过剩地带给蛞蝓活下去的力量。她的视野变得有如野生动物一般鲜明,令融化于黑暗之中的景色生出立体感;听觉没有阙漏、二拾取了自身的哀号与诅咒•,嗅觉即使被血腥臭味所遮掩,仍感受到街上充满了排气瓦斯味。变得敏锐的五官就像被超乎常识的光芒所垄罩,腐蚀蛞蝓。
「巢鸭,巢鸭,巢鸭。」
是的,她今后的人生,将只为了复仇而活。
失去右眼所带来的不自然黑暗凌驾了夜晚,使心灵沉浸,而连睁开也觉得痛苦的左眼则是被海岛的死所填满。海岛。皱巴巴,凹凸不平。脸比酸梅更多皱摺。
死了。
「海岛~~~~!你为什么死了啊~~~!」
很想抓着他肩膀摇晃。办不到。右手动不了,左手也只能抽搐。也没办法推肩膀,只好抬起左手甩在他身上。死掉的海岛摇摇晃晃,很不可靠。但是他却有两颗眼珠子。着实地有两颗。很羡慕,但已经死了。究竟该不该羡慕?
眼泪潸潸流出,比血液更温暖,皮肤好痛。盐分剌痛了干燥的皮肤。为什么哭我不知道。右边眼窝也潸潸流泪。明明没眼睛了,却还是能哭。
我才不要。我不要变得跟海岛一样。所以哭了。不想变成海岛。只有海岛不行。但是光只是喊着不想死是没用的。手动不了,眼珠子也不见了,连站起身也办不到。
我不想死。让我回家。为什么放我一个人。救救我嘛,把我送回家嘛。把一切都结束掉吧。不够。不够。眼睛数量不够。无法复原。我回不去了。明明不像海岛一样死了,却跟海岛没两样,我没有活着。
「说嘛,你被谁杀死的?」
我问海岛。是被翠鸟吗?巢鸭吗?究竟被谁杀了?你是海岛耶。是我同学耶。为什么被杀死了?人死了当然不好。海岛是个不良少年,是他人,我对这家伙一点也不了解,但是看到他死了还是会哭。觉得很想哭。我很害怕,害怕死亡。
海岛身边有玻璃散落,在有如镜面般的碎玻璃片上反射出一张脸。这张不是我的脸,没有右眼,又有纵横两道很深的伤口,不是我。我应该更像我一点。全部都到齐才是我,欠缺一个就不再是我。
所以我已经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