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 祝融之后


  别烧焦沾锅!无论是芋头或人的脑袋,烧焦沾锅的东西就不能吃了吧。

  喂~,林弥。你在做什么?快点跳下来!

  佐和可悲。着实可悲啊、可悲。

  源吾。

  身体忽然产生一股热气。原本缠在身上的寒意四散。热气奔窜至指尖,心脏剧烈地跳动。

  林弥意识到自己愤怒的程度,足以感觉到自己的热血。怒气化为热气,热气引发怒气。

  源吾。

  你临终时在想什么?你心里想着什么,写下了这封信?你是铁铮铮的男子汉,想必在最后一刻也直视前方。

  源吾。

  你不怕死吗?你也许想开了,认为这一切都是命。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你应该不想凭白丧命。你应该不想被卷入这种纷争,轻率地了结一生。你明明应该还有数不清的想做的事、没做的事。

  源吾,你很遗憾吗?

  你一定很遗憾吧?

  你的人生宛如鸿毛、蝼蚁、受病虫害的叶子。

  林弥站起身来,握住大哥的刀。重量从手掌传来。

  闻到了寒风的气味。

  冬季从环抱小舞的群山吹下来的风明明没有气味,但却会锐利地刺激人的嗅觉。

  浓厚而纯净的气味。

  磨得殷蓝的刀身,发出和冬风一样的气味。

  沸腾的情绪平静下来,凝固沉降在体内深处。

  「林弥。」

  有人叫他。那是和次郎,而不是源吾的声音。和次郎抓住他的手腕。

  「收起来!」

  「咦?」

  「把刀收起来!」

  林弥几乎下意识地拔刀出鞘。和次郎浑身一震。

  「你别露出那种眼神握刀!」

  颤抖从指尖传过来。

  和次郎,我露出了哪种眼神?

  林弥想要出声询问,但是闭上嘴巴。因为和次郎低下头,从他身上别开了视线。

  「你要砍谁?」

  透马双臂环胸,挑衅似地扬了扬下颚问林弥。透马没有别开目光。

  「获胜的家臣之长吗?落败的中老吗?还是聚集在两人身边的所有人呢?」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要帮我吗?」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透马爽快地回答。

  「弑父、砍杀水杉,顺便连小和田老爷爷也砍了……说不定意想不到地有趣。不过,挥刀砍杀一堆人,会因此改变什么吗?」

  透马的目光移向屋外,眼前是笼罩在毒辣耀眼阳光下的庭院。麻雀在向阳处嬉戏,好几只在啄蟋蟀,一只衔着拽下来的后肢飞起。

  这副充满光线的景象悠闲吗?残酷吗?

  「新里,会改变什么吗?」

  透马的呢喃轻得像蚊子叫,好像快被麻雀们的啼叫声掩盖。他以淡淡的语气接着说:「老狐狸说,家父以他的方式思考着藩的将来和我的事。」

  透马噘起嘴巴,模仿小和田正近的说话方式。

  「少主或许还不晓得,家老讲人情、重亲情。请你相信这一点。」

  透马学得唯妙唯肖,一模一样。

  「他居然叫我相信。笑死人了。我该怎么相信父亲的哪一点才好呢?坦白说,我……不晓得。」

  透马陷入沉默。唯独麻雀的啼叫声变得更热闹了。

  「太好了。」

  和次郎松了一口气。

  「确实交到她手上,真是太好了。」

  他指的是源吾的信,过了将近一个月才把信交给她。那是等家臣平静下来所需要的时日。

  尽管发生政变,现任的中老失势,但是小舞藩没有陷入严重的混乱,正在恢复平稳的生活。水杉赖母和跟随他的几名重臣罪证确凿,处以永蝥居、逐出领地外等重罚,但其他被视为水杉派的家臣只受到轻得令人惊讶的惩罚了事。没有一人被判死刑,甚至没几个人大幅减少俸禄。

  赢家樫井信卫门的宽容促使派系瓦解,强化了藩内的团结。藩主原本就深深信赖精明能干的信卫门。右江头为人敦厚,但是生性怠惰,厌倦政事,事际上乐观其成,从麻烦的执政抽身,就连出席执政会议也只是形式上的敷衍了事。

  信卫门是名符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揽所有权力。

  家臣之长宽大为怀的处罸方式背后,有着到处再也不会有敌人的自信,以及不会树立新敌人的绵密计划。林弥心想,他心中是否参杂着一丝对上村一家人的怜悯和内疚呢?虽然明知想了也是白费力气,但还是不禁思考着。

  一个月过去,因为这场骚动的余波而沉寂的花街柳巷终于恢复往昔热闹情景时,林弥与和次郎、透马一起造访「明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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