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今,有人看见源吾临终的模样。
「安藏,你看到源吾临终的模样了吗?」
安藏依旧低垂着头,微微摇了摇头。
「我没有看见,据说少爷是在内侧的和室切腹的。老爷……当介错人(译注:过去日本武士或军官选择切腹时,身旁必定有个「介错人」,当切腹者往横切破小腹后,「介错人」便得立刻用刀子砍下他的首级,以免切腹多受痛苦),然后对宅邸放了把火。夫人和小姐……在隔壁的房间自尽了。」
安藏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好像少了所有感情。
「上村大人被治了什么罪?」
「我不太清楚。一群手持长枪和步枪的武士突然上门,穿着鞋闯入屋内……想要带走老爷。于是老爷拔刀反抗,源吾大人也出手帮忙……勉强把他们赶出门外。老爷命令我关门。我关门上闩,老爷聚集众人,说『与其沦为阶下囚,不如身为武士爽快地切腹』。于是,赶紧进行源吾大人的元服仪式,源吾大人就此慷慨赴义……不,他先写了这封信,然后,大家也马上……马上……随他而去。」
安藏向前倾倒,随势趴在地面,弓起背部号啕大哭。七绪抱住他矮小的身躯,在他耳畔呢喃了什么,安藏摇了摇头。停在树枝上的一群麻雀,俯看着放声痛哭的男人背影。
后来过了一小时左右,和次郎冲了过来。或许是一晚没睡,或者他也发烧了,和次郎的眼睛泛红,嘴唇苍白干裂。
「你说这是源吾写给我们的信?」
「嗯。这是他写给我和你的……」
一打开有份量的书信,其中有另一封信。受文人属名为「迟出」。
「迟出是谁?」
「不晓得。没听过这个姓氏。」
林弥打开了写给自己与和次郎的那封信。他等到和次郎来了才打开。信上写着一行行气势十足又有个性的墨字。
刚才,我完成了元服仪式。这种话听起来像是老王卖瓜,但我觉得自己俨然是个仪表堂堂的年轻武士。不能让你们看见这身打扮,真是可惜。无法从林弥身上赢得一胜也很遗憾,但是没办法。永别了,你们要好好活着。林弥,努力练剑。不过,要适可而止。和次郎要快点改掉老气横秋的毛病。告诉樫井不要吃过头。另外,麻烦将同一个信封中的另一封信交给「明屋」的明蝶。兄弟们,拜托啦。
用语简直像是邀请一同游山玩水般轻浮。然而从这里开始文风一变,文字飞白。
佐和可悲。着实可悲啊、可悲。
那是最后一行。信的最后没有敬语就结束,传达出源吾心中的苦闷。
为何拉着年幼的妹妹都一块儿寻死呢?好歹应该有办法让佐和独自活下去。
「源吾……」
和次郎深深吁了一口气。林弥故意冷哼一声:内心情绪激动,激动不已,心跳不止。
「那个笨蛋。居然写信给妓女,还叫我们送去给她。」
「真像源吾的作风。」
小玉在林弥的膝上叫。和次郎一站起身,马上将手搭在纸拉门上。布满剪纸枫叶的纸拉门向左右滑动。
「樫井。」
透马默默地举起手。
「山坂也在啊。正好。」
「知道详情了吗?」
和次郎语气急切地问透马。
「还不知道详情。毕竟,家父从昨晚就一直在城堡值勤,宅邸比平常更安静。不过,我大致上掌握了事情原委。」
透马缓缓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眼睛弓身,压低音量悄悄地说:
「据说中老私吞了藩库的金钱。那似乎是这件事的开端。」
「私吞?」
「没错,不知是两千两或三千两,是一个天文数字。」
林弥与和次郎互看一眼,视线马上回到透马身上。
「樫井,那超出了私吞的范围。不是窜改帐簿能够掩人耳目的金额。」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他私吞不只一时,而是长达好几年……」
「这种情形从什么时候开始?」
林弥不禁驱身向前。负责藩库出纳的当然是勘定方,林弥总觉得稳约看见了和大哥的死有关的线索。
「我不知道详情。」
和次郎也膝行前进。
「为了什么?水杉大人为什么需要那么大笔的金钱?」
「别接二连三地发问,我可是一个人在回答唷。」
「废话少说,快回答!快点!」
和次郎心急如焚。声音、表情、动作中都透露出焦躁。
「就算知道真相,上村也人死不能复生。」
透马的这句话,令和次郎停止动作。
这家伙老是这样。
林弥看了透马一眼,把叹气咽下肚。
对情绪激昂的人浇一大桶冷水。有时候水冰寒刺骨,让人因为冰冷而醒来,但有时候会让伤痛更加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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