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 八寻潭主

桐的男人怒吼。充血的眯眯眼气得吊起眼梢。

  「我岂能被这种小鬼瞧不起!」

  片桐一撂下狠话,立刻斜砍了过来。林弥听见真剑的破空之声。

  林弥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将手搭上刀柄,拔刀出鞘的。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架起白刃与片桐对峙。

  「林弥。」

  和次郎跟源吾正要冲出来,透马挡在两人身前伸出手臂。

  「樫井,让开!不快点阻止他的话……」

  和次郎语气激动,源吾咬牙切齿。

  「随他去!」

  「怎么能随他去!」

  「不会有事,你们在一旁看着!」

  「怎么不会有事?!他们要互砍耶!」

  「我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新里会想办法化解僵局。你们最好不要乱出手。」

  「可是……」

  林弥一面架着刀,一面听着透马与和次郎的对话。透马的语气从容不迫,和现场气氛格格不入。

  喂,林弥。有生以来第一次要以真剑与人交锋,你还真是游刃有余啊。

  林弥对自己说。

  游刃有余?是吗?

  我不太清楚。但是,看见白刃光芒之后的混乱心情完全平静下来了。既不会惊慌失措,也不会手忙脚乱。四周看得一清二楚。

  片桐原本架在腰际的刀,改为架在头顶。高举的刀身像是长而难看的角,一点也不美。

  不管怎么架刀,真刀应该很美。像寒冬的枯树般,有一股凛洌之美。既没有装饰,也没有炫耀,毫无多余的事物,就只是纯粹的美。

  大哥结之丞的架式就是如此,和透马对峙时,林弥也感觉到了那种美。

  美丽的事物令人畏惧。唯独美丽的事物,令人不得不畏惧。

  任由激动的情绪摆布挥舞的剑一点也不美,而且不可怕。

  林弥调整呼吸,放松身体。

  手掌微微发热。心脏缓缓跳动。那是手持竹剑或木剑时,不曾感觉到的感觉。

  光线从四周消失。

  河川、树木、人影消失。

  感情消失。

  连恐惧、感叹、困惑;甚或愉快、悲哀、焦躁,自己心中的所有感情也悉数消失。

  唯独手握着剑的感觉鲜明。

  剑光一闪,一道类似薰成黑灰色白银的光芒袭击而来,它的动作虽然不慢,但也不快。

  身体自然动作。与其说是自己的意思,倒更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操纵移动。

  感觉击中了对方。手掌有些酸麻。接着……

  血腥味扑鼻而来。那无疑是血腥味。顿时,意识清醒了。一切逐渐恢复原貌。

  太阳的温热、风声、青草散发的热气、河流声、从灌木之间飞上天际的鸟叫声、流汗的味道……一切逐渐恢复原貌。

  红色花瓣在河滩的沙上凋谢。意识到那是鲜血的刹那,林弥感到轻微的目眩。

  西倾的夕阳直射眼睛。

  脚边发出低声呻吟。林弥睁开眼睛垂下目光,险些叫了出来。

  片桐蹲着,像个畏怯的幼童般蜷缩身子呻吟。上臂染成一片鲜红,流出来的血渗进沙地。

  「片桐,喂,片桐!」

  五个男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其中一人大喊「好小子」,把手搭上腰刀。透马钻进那个男人与林弥之间,对蹲坐的片桐扬了扬下颚。

  「你不快点带他去看医生,会耽搁医治时间唷。」

  五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也有人蒙面布松脱,露出面貌,但好像没有多余的心思介意。透马刻意高声咂嘴给几个男人听,扒下了片桐的蒙面布,以它紧紧绑住肩头止血。

  「喏,别再拖拖拉拉!时间拖越久,这个男人的性命越危险。你们打算愣在那里,看着伙伴的血流干吗?」

  五个男人像是弹了一下,展开行动。有人背起片桐,有人抱着木剑跑了起来。一转眼间,众人消失在灌木后面。

  「简直是动如脱兔。唯独落跑速度之快无人能及。」

  透马耸了耸肩,浅浅一笑,然后面向林弥,脸上已无笑容,表情僵硬。

  「新里,你也快点收起来!」

  「咦?」

  「刀啊。你要拔刀出鞘到什么时候?唉,仔细擦干净唷。如果沾着血的话,以后就会生锈不能用了。」

  右手忽然变得沉重。林弥意识到手中仍握着白刃。刀身沾血。林弥以怀纸仔细擦掉血迹。手指僵硬,不听使唤,擦不干净。

  「林弥。」

  和次郎抓住林弥的手臂,盯着他的脸直瞧。

  「你不要紧吧?」

  「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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