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他开心。所以他心中有梦想,怀抱希望。
说不定自己能够以裱框师傅的孙子身分,而不是以武士之子的身分生活。
透马没有想到,这个梦想如此轻易地破灭。命运宛如惊涛骇浪,在一转眼间吞噬、粉碎虚幻的愿望和希望。
勇敢地面对命运。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没错。若是自哀自怜,蹲在原地,只会轻易地被冲走。只好站在命运的浪头前进。
「只要不放弃,道路就会自行开启。」
如此教导透马的是新里结之丞。他以剑术师父的身分来到宅邸。当时,透马六岁,前一年刚失去母亲。不知是基于同情心,或者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透马展现关爱;使他遇见了新里结之丞这名师父。唯独这一件事,透马如今也对父亲心怀感谢。
结之丞一见到透马,马上问他:「你喜欢绘草纸(译注:江户时代附插图的时事读物)吗?」结之丞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叫他「幼主」;对他说话既不会毕恭毕敬,也不会对他投以品头论足的视线。只是问他:「你喜欢绘草纸吗?」透马回答:喜欢。
「是嘛,那我念一段给你听吧。」
话一说完,结之丞便抱起透马,将他放在膝上,从怀中掏出一本对折的中本(译注:江户时代的书籍规格之一,大小约为长七公分、宽十公分)摊开。
「从前从前,在伊予国有个男人名叫半本郎苇芳。
这个男人三岁就力大无穷,足以将庭院的松树连根拔起。」
透马微微感觉到类似母亲膝盖的柔软,但是坐起来明显不同的感觉。低沉而年轻洪亮的嗓音、强壮手臂的触感、语带小舞这个陌生地方乡音的说话方式、比母亲高的体温,都是透马第一次接触到的。
这个人明明是来教导剑术的,为什么念绘草纸给我听呢?真奇怪,他真是个怪胎。
透马起先有点困惑,但是立刻受到绘草纸吸引。衣着华丽的年轻武士挥舞长剑,和大章鱼战斗。章鱼被砍下的触手占据了第一页的下方;浪花四溅。
「从大章鱼手中救出萱奈公主。
半十郎在这之后娶公主为妻,成为伊予国领主,贤能地治理当地。」
结之丞阖上草纸。
「如何?有趣吗?」
「如果更长一点会更有趣。」
「哦,是吗?」
「故事一下就结束了,好无趣。而且……」
「而且什么?」
「章鱼好可怜。只是爱上了来海边弄潮的公主就被杀死,好可怜。」
「原来如此。经你这么一说,果真是如此。这只章鱼又不是罪大恶极。」
结之丞点点头。在他的催促之下,透马接着说:
「用不着杀它。饶它一命,把它赶到海里就好了。」
「换作是你的话,你会这么做吗?」
「我会这么做。我也不会砍断章鱼的触手,这样它好可怜。」
说到这里时,透马忽然感觉喉咙哽咽。在此同时,有一股温热在眼皮内侧慢慢散开。那在一眨眼间化为奔流,以顶起眼球之势溢了出来。
透马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呢?他大为吃惊,意识到那是眼泪,连忙停止呼吸。
不能哭。
他一直如此约束自己。
哭的话会变凄惨、会悲伤。勉强支撑自己的自负会瓦解,所以不能哭。并非因为自己是武士之子,也不是因为自己是男人,而是因为一哭就会遭人怜悯、被人同情。明明不是真正担心或同情自己,只是一时的怜惜和安慰。透马讨厌必须接受对方好意的感觉。与其接受那种假好心,不如忍住泪水抬起头来。
我才不会哭!
就算嘴唇破裂、牙齿折断,男子汉应当打落牙齿和血吞,继续咬紧牙关。我才不会哭!
结之丞轻轻抚摸透马的背。那与其说是抚摸,倒不如说是一个宽大的手掌靠在背脊上。明明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透马却渐渐全身放松。原本憋住的气息、僵硬的身体、用力咬合的臼齿都放松了。透马呜咽哭出声,泪止不住;在刚遇见不久的男人膝上痛哭失声。他不晓得为什么,但觉得旦哭无妨。在这里可以不用忍耐。尽情地哭也无所谓。
透马一径地哭个不停。过了多久的时间呢?内心充满了痛哭流涕之后微微的疲倦及心安,倚靠在宽厚结实的胸膛上。脸颊像是浆过了似地僵硬。
「刀就是这么一回事。」
结之丞说。说话方式和刚才没有两样。
「一旦拔刀出鞘,就必须砍人才能还刀入鞘。需要赌上性命的心理准备。毫无心理准备地拔刀是一种愚昧至极的行为。」
结之丞说的话太过令人费解,透马几乎都听不懂。然而,他十分清楚,以师父的身分现身的这名年轻男子既不怜悯自己,也没有看轻、侮蔑自己。他是真心在对六岁的自己诉说。透马心跳加速,能够理解这一点。
「我要教你的不是如何拔刀,而是剑术。」
「剑术……」
「没错。说不定会对你有帮助。」
「对什么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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