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 朴树下

p;「是啊。看来你还不会。」

  「嗯……我不会。大哥大概认为,要教我还嫌太早。」

  我还有许多东西非教你不可。重头戏还在后头,你要谨记在心。

  这是大哥和自己说的最后一段话。当时,林弥相信「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向大哥讨教,但没想到在平静流逝的时光中,原本应该从结之丞身上学到的许多事物,竟在夏季的一夕之间烟消云散了。被人斩断的兄弟情缘、被人夺走的事物份量,令林弥再度屏住呼吸。

  叹气的反倒是透马。他的视线在朴树枝头一带游移。

  「师父他……在离开江户之前,只教过我一次招式。他大概认为,那是最后一次能够仔细指点我的机会了。他说,原本想等我手腕有足够的力气之后再教我,但是迫于无奈,只好让我先学会招式,之后再自己磨练。除了剑术之外,我也以自己的方式,研习了所有师父教的事物。事情就是这样。」

  「你没有在其他地方学剑吗?」

  「我去了两、三间道场学剑。但是,我只承认师父是师父。其他的……」

  透马以单手挥舞竹剑。看起来不是多么剧烈的动作,但是破空的风声凌厉。

  「都是伪君子。」

  「伪君子?」

  「没错。尽是冒牌货、仿冒者。嘴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一心只想着明哲保身和欲望。师父教导我:真正的剑士不是擅于使剑的人,而是有谦卑心,并且寻找如何不辱没自己的剑道,生活下去的人。师父说,在他离开之后,我要拜那种剑士为师。但是,那种人怎么找也找不到。只会一天到晚把道场的礼法、面子、流派的名声挂在嘴上,却没有人虚怀若谷,并且放下身段,面对自己的剑道。嚣张跋扈的尽是一群庸俗之辈。」

  「这样啊……」

  林弥震慑于透马的严肃语气,稍微开口应了一句。自从结之丞离开江户之后,透马在一群冒牌剑士的包围之下,感到越来越焦躁。他愤慨、失望、灰心、绝望,一味地钻研结之丞传授的剑法。

  发生了什么事呢?大哥在江户过着怎样的生活呢?踏上小舞这块土地时,大哥在想什么呢?大哥从这名男子体内,发现了何种程度的天分呢?大哥看准了眼前的年幼少年,迟早会成为足以凌驾自己的剑士吧。

  林弥,上天赐予的天赋是不可限量的。

  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一切。

  有太多事情我不知道。我不想无知地老去。

  先前连影子都没有的念头,快速成形。

  「樫井!」

  林弥靠近透马一步。相对地,透马后退一步。

  「干嘛?别突然大声嚷嚷。吓死人了。」

  「教我刚才的剑法!」

  透马皱起眉头,眉间产生清楚的皱纹。

  「不行吗?」

  「新里,不好意思,我不太想跟别人扯上关系。与其接近人,我宁可接近纸拉门或屏风,那样会轻松许多。」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纸拉门……噢,熊屋的爷爷啊?他是裱框师傅,对吧?」

  「没错。因为纸拉门和屏风都很老实。工匠的手艺越好,成品就会越棒。只有不完美和不完美的半成品。怎么也没办法蒙骗过去,这一点着实有趣。没错,着实有趣。」

  透马的侧脸像是打了光似地亮了起来。

  「可是,你是家老的儿子。不能成为工匠。」

  眉间的皱纹皱得更深。因为是五官端正的貌容,所以表情一扭曲,看起来就老了十岁、十五岁。他的表情忽然放松,眼珠子左右游移;鼻尖抽动了一下。

  「什么味道?闻起来十分美味。」

  「嗯?……噢,干烧杂品的味道。因为你想吃,大嫂大概正在煮。」

  家中的俸禄被减少之后,除了美祢之外,请不起其他侍女,所以煮饭几乎由七绪一手包办。

  透马按着肚子,向前弯了弯腰。

  「香到令人受不了。肚子咕噜咕噜叫。」

  无论是从说话语气或从表情,都看不出握剑时的敏锐,眉间的皱纹也消失了。透马宛如秋天傍晚的天空,瞬息万变,不会停留在一种颜色。虽然和次郎说「他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对透马提高警戒,但是林弥反倒觉得他很有趣。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变幻身影及心情,令人感到愉快,愉快的不得了。透马微微噘起嘴。

  「喂,新里。」

  「什么事?」

  「我教你剑法,等于我是你的师父吧。」

  「咦?嗯……欸,或许是那样没错。」

  「那,即使我待在这个家,也不算是吃闲饭。因为我有待着不走的正当理由。」

  「不,欸……理论上是那样吗?」

  「是。我是前一家之主的弟子,现今一家之主的师父。对我不可怠慢。」

  「没有人会想怠慢你吧?不过,我也不会想要殷勤地招待你。」

  「不必殷勤地招待我。不过,如果我希望的话,会每天煮甘露煮杂品或干烧的菜给我吃吗?」

  「噢,这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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