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 朴树下

,就是傍晚了。你打算在庭院焚烧篝火练剑吗?」

  尽管仍有一丝夏日气息,但是季节确实更迭了。昼短夜长,庭院的角落开始形成阴暗。

  透马轻轻咂嘴。

  「那,明天天亮之后再练也行……」

  「我又不晓得明天你在不在我家。说不定接你回去的轿子今晚就来了。」

  「别说那种触楣头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想到你这人心肠很坏。」

  「我只是不想延后,让自己后悔而已。」

  「原来你曾经因为延后而后悔过啊。」

  「樫井。」

  「怎样?」

  「只比一场也好,陪我练习,拜托你。」

  这次换林弥深深低头恳求。透马表情扭曲。

  「好啦,笨蛋。动作不必那么夸张。」

  「你刚才还是不是动作夸张地低头鞠躬。戏剧张力十足唷。」

  「演戏?胡说八道,我是真心的在请求你。」

  「我也是真心的啊。如果错过『这次』,说不定就没有『下次』了。」

  纵然是妾生下的孩子,如果透马是家臣之长樫井的亲生骨肉,和林弥之间的身分相差悬殊,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虽然如今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对面,但是彼此之间迟早会产生一道厚实的隔阂,连背影都看不见。无论怎么努力也跨越不了的隔阂,到时候就来不及了。除非透马心血来潮,否则和他过招想都不用想。林弥向他下战帖更是做白日梦,那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行为。

  如今,还能自由行动。现在还能不像大人一样,不囿于身分和出身地率性而活,还有随着自己的想法行动的余地。如今还来得及。

  如果错过这次,就没有下次了。

  「樫井,拜托你。」

  「我知道了。」

  透马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细绳,马上绑住袖口,脱掉布袜打赤脚。

  「好,出招吧。武器是竹剑。」

  「嗯。」

  两人来到庭院,林弥将竹剑递给透马。井旁边是一片与助细心耕作的田,紫黑色的茄子渐渐溶入变浓的黑暗中。尽管如此,被太阳晒干的泥土仍在黑暗中绽放些许的白。将那片田的侧边整平压实,做成练习场的是大哥结之丞。大哥不在之后,林弥一直独自在这个地方,好久没和人以竹剑交手。

  林弥也打赤脚,系上束衣袖的带子,施行一礼,架起竹剑。朴树枝桠在头顶上伸展,随风摇曳。渔夫开始以鱼鹰在柚香下川捕鱼时,朴树会开出芳香宜人的白花。有亲戚劝告:花谢时不好看,这种树不适合种在武士家的庭院,但是母亲都势喜爱艳丽的花色,坚决不肯砍树。

  枝头开的花朵早已凋谢,繁茂的树叶也露出凋零的征兆,开始变色。

  唔。

  林弥屏住气息。之前亢奋中带有平静的情绪开始激动:心跳加速,握住刀柄的手心冒汗,腋下和太阳穴也冒汗,汗水沿着背脊流下。大地的余温从打赤脚的脚底板传上来。

  这是……什么感觉呢?

  一种和剧烈的心跳重叠,接近惊愕的情绪在体内奔窜。

  透马架起竹剑,对准林弥的眉心,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腰杆打直,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仿佛呼吸和气息都在竹剑后面消失。尽管如此,林弥也感觉到某种柔韧而强大的东西挡在眼前。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透马毫无破绽。一点也没有引诱对手露出破绽的强硬态度。但相对地,也完全没有能够趁虚而入的缝隙。林弥总觉得,不管怎么进攻,剑都会被弹回来。

  林弥试着缩短一步的间隔。

  透马不为所动,好像不把林弥的动作放在眼里。

  台起一阵风,吹动朴树枝。林弥闻到照理说早已凋谢的花香。

  怎么办?进攻吗?等待吗?

  林弥问自己。

  等待、接剑、承受、回击。制胜的机会不是盲目地去抓取,而是冷静地制造。大哥如此教他。

  林弥,你看。

  大哥说。

  采守势的剑法是用观察的,观察对手的剑的动作。借此,能够看清自己该采取的作法。

  我能等吗?我能够保持冷静地等吗?

  口中干渴刺痛。茅蜩的叫声从头顶上传来,听惯了、平常不会在意的叫声格外刺耳。

  可恶!

  林弥拼命压抑想要后退的双腿。如果自己进攻,剑铁定会被弹回来。如果透马进攻……自己能够挡回去吗?接得住他的剑吗?承受得住吗?能够回击吗?

  刚才汗水流过的背部一阵凉意。

  「看招!」

  透马忽然动了,他蹬地跳跃。下一秒钟,竹剑从林弥的侧面袭击而来。林弥以为自己勉强避开了的那一刹那,下一击从头顶上势力万钧地下击。林弥双膝着地,即将中剑之前架开了那一剑,手掌麻痹。没有时间调整呼吸。透马的竹剑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自由自在地移动,露出獠牙。

  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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