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 淡墨色的天空

  风中带着湿气,令人浑身不舒服。

  「看样子,要下一场雨了。」

  上村源吾仰天咂嘴。

  「下雨的话,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林弥抬起头来,微微眯起眼睛。

  天空呈淡墨色,昨天和前天都从下午开始下雨。纵然是雨势绵绵的梅雨,若是断断续续地下个没完,也会累积相当多的雨量。柚香下川的水流比平常混浊湍急。几只燕子掠过土黄色的水面,交错飞行。湍急的水流声传入耳中。河边刚被雨水冲刷的柳树,在阴天下也淡淡地闪烁着翠绿光芒。形状像柳叶刀的细长叶子随风翻飞,绿光四映。河堤对面的一片田里也有随风飘摇的嫩绿色秧苗反射光线。天地河川受到阳光普照,大地布满生机的季节即将来到。

  百兽齐鸣、万物钻动,生气蓬勃的季节就要展开。

  「怎么样?有,还是没有呢?」

  源吾将嘴角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斜眼看了林弥一眼。

  「什么怎么样?」

  林弥收起下颚,望向源吾那张古铜色的国字脸。

  「你的说话方式非常吊人胃口。」

  「咦?会吊人胃口吗?我并没有其他意思。」

  「胡说!你一付就是别有他意的下流表情。」

  「下流表情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这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源吾绝非丑八怪,虽然才十四岁,但是长相粗犷、长材魁梧,和未剃的浏海不搭调,实在令人看不下去。他父亲身为江户诘大纳户头(译注:任职于江户藩邸的官职,负责掌管藩主的衣物、领地进供的物品,赏赐金银等事务)离开故乡,等他一回国,就会替源吾举行元服仪式(译注:日本古时男子成年,开始戴冠的仪式)。

  「像林弥你这种小孩子,是不会懂我这种相貌的韵味。欸,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呵呵,毕竟你们会说:下雨不能出去玩,真是伤脑筋。」

  源吾脸上又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山坂和次郎也在林弥身后发出浅浅笑声。林弥回头。

  「搞什么,连和次郎也在笑,有什么好笑的?」

  「哎呀,林弥,你最好别太理源吾。这家伙现在得意忘形的不得了。」

  高大的和次郎弓身俯看林弥,笑着低喃:随他去、随他去。

  然后站直身体,忽然凑了过来。如今,三人正要前往鸟饲町的芜生流筒井道场,和次郎和林弥同为人云「后生可畏」的练剑奇才,从和次郎的运步之中,得以窥见他的天分。

  自从拜师入门之后,林弥他们几乎天天行经这条路。这也是一条风的气味会依季节而明显不同的路。春、夏、秋、冬分别弥漫着泥土、青草、稻穗、河水的气味。面向富含青草味的风,和次郎又笑了。

  「源吾他啊,似乎在舟入町的某家店有了相好的女人。当然,对方不是只陪酒卖笑的女人。」

  「啥?相好的女人?」

  林弥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显得愚蠢,但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林弥交相看着源吾和和次郎,大吃一惊。心跳微微加速。他不想被两人发现这一点,动作夸张地耸了耸肩。

  「这可真是惊人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出舟入町的?」

  舟入町是位于柚香下的下游,沿着河岸的细长小镇—有几个河港,大批货船来来往往,「纪野屋」、「伏见屋」等富商的仓库林立。不同于这种繁华街景,入夜后华灯初上,另有一个热闹的地区。小餐馆和章台(译注:即妓院)栉比鳞次,内侧的小巷里有青楼和妓院簇集,是一个烟花柳巷的城镇。

  对于生活在小舞市区的人而言,舟入是烟花巷的别称。必须经过架设于河渠上的红栏杆桥,才能抵达那里。那座桥名叫大根桥(译注—大根在甲又指白萝卜),和烟花巷不相衬。林弥未曾经过那座桥,万万没想到同年纪的源吾早已进出那里。

  「啊~,不不不。你别误会。相好的女人是和次郎说得太夸张了。这家伙有个坏毛病,凡事都爱瞎起哄,夸大其词。真是个令人头痛的家伙。」

  「你还敢说。这件事明明是你先提起的。」

  源吾「好啦好啦」地安抚嘟嘴的和次郎,在林弥的眼前伸出两根手指。

  「其实,我只去过两次。」

  「两次……你为什么会去舟入?谁带你去的吗?」

  「好奇吗?」

  「嗯。」

  「喔?挺坦白的嘛。如果你平常都这样,我就省事多了。」

  「少开玩笑!你说是不说?谁教坏你的吗?」

  「教坏我?你少把别人说成小偷一样。欸,不过……一开始是那么回事没错。我是跟着一起去的。」

  「跟谁?」

  「野中先生。」

  源吾爽快地回答,林弥与和次郎互看一眼。

  「野中先生啊,果然是他。」

  和次郎点了点头。

  野中伊兵卫是俸禄三十石的仓库管理员,却在筒井道场担任副手的英才。相较于师范代(译注—代替师范传授技艺者)——佐佐木太持锐利且无懈可击的剑术,野中伊兵卫的剑术被评为有些太过粗暴,但是相对地,剑从对准眉心的位置迅速高举过头下击的破坏力非比寻常。一般盛传,野中伊兵卫之所以甘于当第二把交椅,倒不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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