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祭坛中央蒙受凌迟的耶稣像栩栩如生得令人起鸡皮疙瘩,詹姆士看到时差点惊叫出声。青铜制的小巧玛利亚像被烛台环绕,她的表情在摇晃的烛光中产生瞬息万变的变化。挂在圆柱上的油灯光线经过雾玻璃映出微弱的鹅黄光芒射入柱间的阴影,朦胧勾勒出遮掩住白日阳光的彩绘玻璃。
彩绘玻璃上,全是殉教的圣者像,每一位圣者的神色阴沉,鬼气逼人。
教堂圆柱从漠然伫立在玻璃的圣者头顶划出古典曲线延伸至天花板,如生物错综复杂的血管一般支撑起挑高的拱顶。看了就头晕目眩。拱顶每一柱子的交错处都雕着代表学院的玫瑰浮雕,整座天花板用几何图案装饰演绎着耶稣复活的小型壁画。白天,温柔的阳光流泻进并排的天窗,照亮整座礼拜堂,如今只见深邃的夜色和雨水。
詹姆士觉得教堂全部的细节都散发不祥的气息,随时随地会跳出攻击人的怪物。但神父不这么认为,他们露出恍惚的神色,注视这样古怪的意象。
……是圣痕。彼得喃喃自语。
露出尊敬神情的约翰主教蹒跚走近彩绘玻璃,他凝视着圣人司提反旁的十字架,兴奋到颤抖,「不可思议……这是神迹啊!」双手紧握在胸前的主教转头,泪水湿润他的双眼。一片刻意压抑的兴奋洋溢在众人心中。
神迹?圣痕?那是什么?詹姆士对信仰毫不关心,不明白神父为何如此兴奋。此外,这里还有一堆平时就让他费解的事。好比说他们常敛起笑容、压低声音交谈,脸上毫无表情,使用听不懂的语吾。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神父打从常识相情感上就和自己不同,在一般人眼中,自己像是被丢进外星人的人种。
然而,此时此刻见到的怪事对他们而言似乎可以理解,詹姆士安心下来。虽然自己不明白,但大家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他不可思议地因此不害怕了。这样的话,刚刚的异像不全是戒断症状引起的幻觉才对。不仅如此,神父还对学生飘浮在半空中的这件事表示认同。如此一来,被主教询问时老实说出自己所见,应该不会被视为酒精中毒或出毛病。詹姆士松口气,膝盖也停止颤抖。
这时,司提反背上的玛利欧发出微弱的呻吟。
约翰主教这才想起玛利欧的事,连忙下令,「快送这孩子到医院。」
司提反与克劳斯回过神,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的那一刹那,约翰主教口气严肃地提醒,「学院不容许任何重要的住宿生出事。叮嘱雅各,玛利欧要施予专属的治疗,一晓得病情立刻向我报告。」
据詹姆士所知,雅各是附属医院的医务局长,他偶尔会听到这个名字。约翰主教接着在司提反与克劳斯的耳边窃窃私语。他们擅长的秘密会议又开始了。詹姆士见到司提反和克劳斯点头,从厨房后门离开。过一会儿便听见汽车引擎声,他们约莫五分钟就能到达附属医院。
受不了,终于松了口气……。詹姆士用袖口擦拭额头的汗,现在只剩他、彼得神父相约翰主教留在礼拜堂。
约翰瞥了一眼詹姆士,「这里是神的家,刚刚那是神迹,这样想是没问题的。玛利欧·罗德是信仰虔诚的学生。每个人都晓得他对信仰的热情,他也提出毕业后成为修道士的申请,会出现圣痕也不奇怪。」
彼得叹口气,再度于胸前画十字,「你说那样严重的伤,是因为主的鞭打吗?」
「……我认为是如此。不过服事主的人需要自制,切勿有轻率的言行。刚刚的事在确认真相前不要公开。詹姆士,我晚些会问你详细状况,只要讲你记得的就好,绝不能有半句隐瞒。」
话题突然转回自己,詹姆士神色僵硬地点头。
彼得走到主教旁边,他往后推下戴着的灰兜帽,目不转睛注视着彩绘玻璃旁的血十字。詹姆士也好奇地走到他身边,「不过这十字架真不可思议……是古老的文字还是什么吗?应该是异国的文字吧?主教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图:墙上的血十字架】
约翰遗憾地摇头,「我不是个优秀的圣职者,无法立刻明白主传达的话,我的信仰和能力都尚待磨练。」
「主教,圣痕会出现,是不是也代表多洛丽丝修女的事也是神迹?」
主教「嘘」一声要彼得住嘴,「多洛丽丝修女的事绝不能挂在嘴上,无论真假,这都会触及天主教教义中的根本问题,无法与圣痕相提并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抱歉我的言论太轻率了。」
「在信仰中要谨书惯行。」主教训导着他。
「先不提这个了……」约翰主教走向摆在教堂角落的扫除用具,他拿起水桶和抹布,并将水桶递给詹姆士,「去提水来。」
詹姆士提着水桶到厕所注满水后回来。约翰主教从容不迫接过水桶走向彩绘玻璃。他将抹布泡水后拧干,接着起身擦掉血十字的一部分。怔怔凝视十字架的詹姆士,转而讶异主教的举动。
「主教,难道您想擦掉十字架吗?」
主教擦着十字架说,「明早是圣诞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应该会有很多人来礼拜。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势必会引起大骚动。」
「可是您说这是神迹,这样不就等于擦掉荣誉的事吗?」
「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我不希望利用这件事提高教会的声誉。神迹被记在信仰虔诚的人心中就够了,哪需要大张旗鼓张扬出去?我们要学习那些将掌心出现圣痕这件事保密至死的圣者,这样的试炼是要我们体验神遭受的苦难,不是为了表扬为圣者。更何况玛利欧还是学生,是需要平静度过学校生活的年纪,我不希望传出这样的事,让他被迫受到世间瞩目。」
詹姆士慌张地低头致歉,「……真抱歉,是我太愚昧了,主教说得没错。」然后他拿起抹布擦拭十字架。
「不好意思,我有点好奇所以想请教一下。」詹姆士低声靠近神父。
「什么事?」约翰主教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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