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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村蹲下来抓起一把略带点红色的土,一边用指尖捏着土一边低声说道:
「以前,教练……」
「教练?」
「我是说高中时代的棒球队教练,我在一场练习赛之后曾经被他这么说过。那场比赛是输是赢我已经忘了,但是教练当时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说:『所谓的棒球,是活生生的人在打的。这件事你一辈子都不要忘记。』当时我心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想到阿狗阿猫怎么会打棒球时,还忍不住笑出来,不过这句话我一直留在心里。你想对原田说的,也是这句话吗?」
海音寺歪了一下头。在无聊的毕业典礼里,心里一直想着有件事非得对原田说不可、一定要让他知道才行,但是现在却说不上来是什么事,只剩下近乎焦躁的心情与难以言表的不耐。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原田赢不了的。
「教练,是我让门脇和原田见面。为了要和横手比赛,为了让门脇想和原田一决胜负……我利用了原田。」
「但你没有做错吧?」
「嗯,老实说,事情顺利按照我所想的进行,我真是高兴了一下。但是没想到门脇竟然会认真到这种地步……现在门脇的脑袋里只想着原田。我在之前……学测的两、三天后去了横手一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然后在那边跟门脇见过面。」
「嗯。」
「当时就感觉到他变了,心想这家伙改变真多……变得很有魄力……该怎么说?总之就是很恐怖,我都被他吓到了。同样年纪……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和我一样大。我不是指棒球的能力,而是能够认真到那种地步,真的很了不起。教练,人真的可以对一件事认真到那样吗?」
可以的。当然可以,原田。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海音寺的声音已经回答自己的问题。校内的广播忽然传来户村的名字:
『户村老师、户村老师,有您的电话。请回教职员办公室。』
「真恐怖……」
擦过沾上泥土的手指,户村叹了一口气:
「那个门脇完全不管比赛的事,只管全力专注在一个打席,那么的确很恐怖。」
「教练觉得该怎么办才好呢?」
「放着不管。」
「什么?」
「我说放着不管就好了。」
「但是,教练……」
「你已经给过原田忠告,这样就够了。不必多做什么,也没有必要做。海音寺……」
「是。」
「如果门脇打得到原田的球,这场比赛就赢不了吗?」
「不,不会赢不了。我们球队就算没有原田,战力也跟横手不相上下。」
「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这样就没问题了。对横手的比赛,你就在预设原田会被打出去的情况下,加以指挥吧。如果门脇只针对原田一个人,不注意整场比赛,也许对我们来说是个利多。至少你一定要注意整场比赛的走向,然后尽可能加以控制。」
「我做得到吗?」
「可以的,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海音寺有些意外,想不到户村这么肯定自己。海音寺知道,不论是在数学还是棒球,户村都是一名优秀的指导者,他从户村身上学到数不清的知识。但是即使如此,一直以来他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说明白一点,就是不喜欢户村这个人。他总是以高压的态度要求、命令别人遵从他的指示;总是高高在上对人颐指气使,从来没想过站在对等的立场为对方着想。海音寺一直认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无论如何就是没有办法喜欢他。听到队友帮户村取了一个「魔鬼教练」的绰号时,海音寺还觉得这个绰号取得真好。但是这种印象开始产生动摇,户村是个会肯定学生,干脆称赞别人的人吗?
是我看错了,还是教练改变了……
似乎是看穿这个三年来以老师和教练的身分加以指导的少年,户村笑了一下:
「别露出那种表情。说真的,我真的觉得很厉害。」
「谁?」
「当然是你。」
「我?不是门脇或原田吗?」
「门脇就算了,原田更不用提,只是个臭屁的家伙而已,根本就不了解棒球,只是肆无忌惮说出想说的话。因为有你、野野村还有永仓在身旁,所以还算像样。」
「但是我认为他是个天生的投手。」
户村没有回答。
「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人,就像为了投球而存在……我虽然不是像门脇那样优秀的打者,也可以稍微了解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门脇为什么对原田如此着迷,教练应该也知道吧?你不是真的认为原田只是个臭屁的家伙吧?」
「海音寺,很久之前我就想对你说了。你太小看自己了。」
「咦——是吗?」
海音寺自认没有小看自己,他也有一定的自信与自负,但是没有门脇与原田所拥有的力量。他们是不管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绝对追不上的人。自从遇见原田与门脇之后,海音寺就很清楚没有办法缩短自己跟他们的差距。说不羡慕或忌妒显得太过虚伪,但是虽然既羡慕又忌妒,但也有一种爽快。能够与天才站在同一个球场,是相当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一边看着他们投的每一球与每一个打席,自己也一边努力接球、挥棒,这真是很过瘾的事。海音寺是打从心底喜欢棒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