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铃声响了。这款水桶造型的闹钟,是婶婶在他国中入学时送的贺礼。设定的时间一到,槌子造型的手就会从旁边伸出来,用力敲着白铁闹钟,发出热闹的声音。婶婶和父亲任职于同一所医院的小儿科,是个风趣健谈的人,豪都十三岁了,婶婶直到现在还是半开玩笑地叫他小豪。
昨晚听到母亲和这位婶婶通电话。
——对呀……嗯,实在很难……咦?嗯……真的,什么都不讲,不知道在想什么……对呀对呀,好像很烦躁,之前还捶墙壁……咦?不管他?不管他行吗?咦?正常?是吗?可是现在发生好多事……不要笑啦……不是我特别神经质……
豪马上知道是在谈自己的事,当下有种想把电话线拔掉的冲动。他勉强将它压抑下来、回到自己房间、钻进被窝。不过,还是在接近无意识的状态下设定闹钟。
上午七点二十分,槌子一敲,发出尖锐的声音。
今天是星期日,没有必要早起,不过却设定了这个时间,看来是觉得非用功不行。
豪望着桌上的题库本。每周上两天的补习班与每周一次的家教都出了很多作业。期中考和校内测验,已经迫在眉睫。
他把窗子打开,迎面而来是整片的晨光和刺骨的寒气。在结霜的田地对面可以看到县道,大型卡车正一台台地经过。
那是巧平日跑步的路线。
他试着凝神注视,不过太远了,无法确切捕捉到人的身影。
「啪滋」,有种类似肉身焚烧的声音。每次只要想到巧、见到他的身影,思绪就会连结到那场比赛,听到肉身焚烧的声音。
觉得受不了,觉得真是够了。
不过是场不起眼的比赛。在小小城市的市营公园运动场,连比赛都称不上,而且还虎头蛇尾地结束。是啊,不过是场棒球比赛,数十种运动的其中一种,甚至还只是追着软式橡胶球跑而已。只要笑着、享受着、随便努力一下,也就足够。
——只会痛苦地被公主要得团团转而已,还尝不到棒球宝贵的乐趣就玩完了……嘿嘿,你啊,当公主的投手不行啦……你们会互扯后腿、牵扯不清……找个人来替换吧。
瑞垣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么说。豪握紧拳头捶着墙壁。
可恶,可恶,可恶!
接到了。在门脇的那个打席,确实有将那个球接住。巧的捕手是我,非我不可。找人替换?开什么玩笑。
豪睡倒在床上,闭起眼睛。
用手套捕捉到那一球时的瞬间快感,该如何形容?不单单是棒球、也不单单是软式、橡胶球而已。而是觉得打棒球真好,当捕手真好,能够出生、活着、在这里举起手套真好,和这家伙组成搭档真好。他打从心底这么想,不过这种感觉想必谁也不会明白,说不定还会被人嘲笑夸张、愚蠢。然而,那时自己体内确实有着快感。
居然要人替换我、说我不行……
手上传来一阵痛楚,用来捶打墙壁的小指指根处破了皮,渗出血来。
豪起身、换衣服、面对桌子坐好,将题库本摊开。
英文作文、长篇文章读解、元素符号、数学公式、地名、汉字、单字——
感觉眼前是个安稳的世界。豪拿出自动铅笔开始答题,有看得懂的,也有解不开的。
「最近有没有好好复习?我想在今年内教完国二上学期的范围,会有点辛苦要加油哦。」
家教曾经这么说过,但豪并没有回话。或许是被当成反抗,三十出头的老师略微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
「现在加油,之后就轻松了。我希望你把国立医学院当作目标,现在开始加油绝对没问题,未来是光明的。」
想要活得轻松,豪被轻松两个字吸引。若英文作文与数学公式等另一边的将来,是与不必听到肉身焚烧声、没有无处可去的不安和叫人头皮发麻的焦虑感全都无缘的将来,那要加油还不容易。
在右图的点A、B、C之中,和点E、F、G位在同一圆周上的是……
种子植物分为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请从以下的植物群之中……
「豪。」
巧喊着豪名字的同时,把球丢了过来,是昨天星期六的事。在叫着自己的巧身后,就是投手丘。要是点个头就好了、要是「啪」地敲着手套、蹲到本垒后方就好了。正如投手丘是巧的地方,那里绝对也是自己应该存在的地方,但是自己却摇头。巧倒吸了一口气,视线不知该往哪儿摆才好,于是望向天空。并不是被这时候高声呜叫的伯劳鸟声音所吸引,而是无法直视豪拒绝的脸孔。巧很难得像这样挪开视线,一直都是用强悍到不行的眼神盯着对手。
「你啊,稍微放轻松点啦。」
豪曾经用认真但开玩笑的口气说过。对巧过于锐利的直视眼神感到担心,担心他绷成这样,迟早有一天会断掉。豪忍不住失笑,自己是在白担什么心。
与其不知视线往哪儿摆、四处游移,还不如直视过来,比较像巧的作风。
豪回想与横手比赛时,第二局上半,投手丘上那张不知该往哪儿瞧、抹着汗水的脸孔。
啪滋的一声,然后是低低的笑声。
——要是来了更厉害的球,你接得到吗?
将以下文章画线的部分翻成现代文。将本文作者名以汉字……
豪把题库本扔向墙壁。
这种东西全是骗人的。
这种东西,再怎么努力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