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时的那份优美、强劲与柔韧更是逼人。喜欢,非常喜欢,所以才会这么问。
哥哥今天也是和豪去投球。哥哥投球,豪接球。
「这不是废话。」
哥哥的眼神离开青波,转往向晚的天空。
「除了他还会有谁。」
「嗯。」
青波又露出了微笑,豪的脸在脑中浮现。豪比哥哥还要高,每次只要见到青波就会过来摸青波的头。
「青波,你好不好啊?」、「今天都玩些什么?」、「你是不是感冒了?」豪会用带着怜爱的声音,时而开心、时而关心地一边问着,一边缓缓抚摸青波的头。这时青波会想着:「豪真是个温柔的人。」青波觉得豪是那种太过温柔、温柔到会伤了自己,无法全身而退的那种人。
应该并没有错。
青波发现,豪在接了哥哥的球之后会吸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那丝笑意和自己所见到的只有温柔的笑容不同。充实与焦躁、快感与痛苦,好几种情绪复杂地纠结在一起,仅管如此,他还是笑了。就是这样的笑容。青波以前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以及这样笑的人。豪和哥哥组成搭档究竟是喜悦还是痛苦?衷心期望还是很想放弃?青波难以判断。哥哥和豪的世界是以投手丘为中心,那是青波难以预测的未知领域。
面对着豪、站在投手丘上的哥哥,比任何人都要来得优美、强劲与柔韧。
这是青波唯一能理解的事。
茅蜩的叫声在傍晚的风景中响起。青波的视线像在追寻着看不见的东西,哥哥对他看也不看,快步地消失在房子里面。
终究还是发烧了。为了不让母亲发现自己身体不适,青波一如往常地吃了晚饭、洗了澡、看了电视。似乎已经到了极限,青波一回到自己房间就腿软似地瘫倒在地。脑袋沉重、身体发烫,于是他将发烫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钻进被窝,迷迷糊糊地睡着,却又猛然惊醒。在重复了几次之后,楼下已经没了声音,大家似乎全都睡了。青波「呼」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这么逞强?
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只要说句不舒服,母亲就会仔细看顾自己。若有必要,说不定还会在这个时间把自己带到医院去,这样至少比一个人待在床上忍耐要来得轻松。结果现在却还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床上忍耐,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蠢。从经验当中也知道,像这样熬一个晚上说不定有让病情加重,甚至让病情变得复杂的危险性。可是……
青波就是不想劳烦别人,不想习惯劳烦别人、被别人保护或是守护。自己是易碎物品,需要慎重的对待。青波不想被这样的框框给绑住,他想要跨前一步,所以才会这么做。
脑袋重重的,身体很烫,不知名的哄笑声在耳朵深处响起。
你真是笨!身体这么弱,居然还想逞强?你在抗拒什么?是自己还是命运?你以为你赢得过吗?
哄笑声变得高亢,中间传来低语的声音。
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放弃这些,接受一切。这样对你才是最合适的。
青波掩住耳朵、咬紧嘴唇。摊开手掌,然后缓缓地握拳,紧紧握住。
「哥哥。」
青波试着呼叫。眼前浮现的是那天哥哥的身影,同样穿着球衣。
时间是搬到新田的几个月前,深秋就要来临而阳光急速减弱的时候。当时青波睡在父亲公司拿来当员工宿舍的某间公寓房里。这个时期早晚温差很大,青波的身体不适应温差,每年都会病倒,那个时候尤其严重。不断地发烧咳嗽,进出医院多次。
每次只要发烧,就会觉得体内失去了什么。身体逐渐失去颜色,就像表皮一片又一片地剥落,最后连皮肤、骨骼、肌肉、血液全都变成无色,变成透明而逐渐消失,这种失落感始终盘旋不去。
够了吧?
青波埋在失落感里独自思索。
随便你们怎么折么我!
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抗拒,任由病痛摆布。就像随波逐流的枯叶,随着流水漂流。自己一直是这么做的,也只能这么做。
他放弃挣扎,闭上眼睛。
青波感觉到有人。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哥哥,哥哥的手正穿过球衣的袖子。在三房一厅一卫的公寓里,青波和哥哥共用一间房间,不过只要青波睡了,哥哥几乎都不会靠近。反而是母亲会频繁出入,甚至在青波床边守候到天明。
哥哥穿好球衣,拿起桌上的球看了一会儿,微微叹气,身体换了个方向。青波盯着哥哥的动作,两人四目交接。
「哥哥……你要去比赛吗?」
「嗯。」
「要投球吗?」
「嗯。」
「从开始一直……投到最后?」
「对。」
「就一个人……一直投……」
哥哥只顾着把球塞进球衣口袋,并没有回答。或许是有轻轻的点头。
「你不会寂寞?」
青波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哥哥眨着眼睛,微微咬着嘴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寂寞这两个字和哥哥完全不搭调,然而青波却有这种感觉。一个人孤零零地、孤零零地站在投手丘这个地方,难道不觉得寂寞?虽然是自己不曾到过的地方,青波却感受到那里的寂寞。
哥哥难道不寂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