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特别短篇 树下的少年

  茅蜩(注:蝉的一种)在梅树上鸣叫着。

  那带着莫名悲哀、清澄的高音,响彻、淹没、消失在向晚的夏日空中,和盛夏时期了亮的蝉鸣和唱有着明显的差异。

  夏天走了,不,是秋天就要来了。

  原田青波站在树下,仰望着树梢。从已经开始泛黄的叶片之间看过去,天空带着像枣红色般的暗沉红色。那颜色跟茅蜩的叫声一起,缓缓地渗透到人的体内。

  好美。

  青波呢哺着。从这棵树下仰望出去的天空一向都很美,反应出当下的季节与时令,阴天有阴天的美,晴天有晴天的美。

  青波是这么想的。

  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身材修长、肩上扛着运动背包的少年就站在那里。

  「哥哥。」

  青波对着哥哥笑了。并不是刻意,而是只要见到哥哥的脸自然就会微笑。笑意柔柔地从心底涌上来,不晓得什么缘故,不知不觉就会微笑。一直都是这样。

  「你回来了。」

  青波双脚并拢、轻轻往前跳跃,向哥哥靠近一步。哥哥并没有问这个时间还待在树下做什么,只有往青波所仰望的树梢微微瞥了一眼。

  风吹起来,树枝晃动。茅蜩的叫声轧然中止,随即再度响起。

  「告诉你哦,哥哥。」

  青波用手指碰触哥哥的手臂。从做完一天练习、微微脏污的短袖球衣袖口中伸出的手臂,让青波指尖感受到一丝热度与硬度。

  哥哥一直都是这样。

  指尖试着用力。

  一直都是这样,紧绷且带着微热。

  不单单是手臂,肉体和眼神,想必连心灵都是如此。

  就像小孩子会想偷偷碰触刚调完音,在演奏之前暂时被人摆放在一旁的乐器琴弦般,青波把手伸向哥哥的手臂。

  「我告诉你。」

  哥哥,告诉你哦!在这棵树下看到的天空非常美丽。叶子一动,天空好像就跟着动,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告诉你哦!你知道吗?还有啊……

  很想告诉他。把自己刚刚所仰望看到的天空色泽、变化与美丽,告诉无言站在自己身前的哥哥。心里一急话就打结,没办法说出口。青波吞了一口口水。

  哥哥皱着眉头抽回了手臂。哥哥非常忌讳被人碰触身体,特别是右手臂。虽然他没有粗暴地把弟弟的手给拨开,不过眸子里还是闪过了一丝不悦。

  没什么理由,就是讨厌肉体被人碰触的感觉。

  自己明明知道,却忘记了还是伸出了手。

  「对不起。」

  青波小声地道歉,微微垂下眼帘。

  「你……是不是发烧了?」

  青波抬起脸,和母亲类似的细长眼睛正盯着自己。

  「很烫哦。」

  「我吗?」

  「对。」

  身体从一早就感到疲倦,嘴里始终觉得干渴,腋下和背脊却带着湿气。照之前的经验看来,这是发烧的前兆。或许就是今晚。

  青波的身体就像哪边出了问题的精密机械,常常会有状况。发烧、起疹子、呕吐、咳嗽、疼痛……全是青波难以理解的病名,不过就算知道病名也没用。发高烧时身体会很沉重,连要翻个身都难。一咳嗽胸口就会压迫到喘不过气,关节偶尔还会酸痛,出疹子的痒和不断翻涌的呕吐感让人眼眶含泪。不论这些症状的专门用语是什么,青波都不会变得比较舒服。对青波而言,难受这个字眼连结的是医院的消毒药水气味、护士啪答啪答轻响的脚步声、点滴的透明液体、母亲带泪的双眸、担心的口吻与叹息,连结的是自己的脆弱,以及身体有问题的自觉。要忍受痛苦、要死心。青波在看起来比同年纪的孩子要来得瘦小细弱的肉体中,培养着「忍耐与断念」这两种力量。虽然难以想像死亡是什么样子,不过要是死神在家人之中第一个找上自己,那也是命运,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有什么办法。要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这可由不得人来决定,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青波在幼小的心底一直这么呢喃着。虽然没有明确的语言、思考或是信念,不过他一直这么呢喃着。

  要忍耐、放弃、静静地接受,一切就是如此。青波是这么想的,至少在那天之前一直都是这样……

  起风了,傍晚的风从鼻孔吹进气管,引起了咳嗽。

  「进去吧。」

  哥哥简短地说着,然后往前走。球衣背上有着一抹土色的一污垢。

  「哥哥。」

  青波朝他的背影呼唤。

  「你今天也是和豪去投球吗?」

  哥哥投球,豪接球。

  投捕之间有十八·四四公尺,那是哥哥所站的投手丘和豪所举起的棒球手套之间的距离,也是哥哥从指尖投出的一球直直射穿的距离。

  「干嘛?干嘛问这种事?」

  哥哥难得地反问道。

  「呃……因为……」

  青波为之语塞,视线垂到了脚尖。

  青波喜欢哥哥投球的姿势,那是优美、强劲与柔韧的跃动。在投球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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