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妳为何要走?妳要去哪里?
妮妞转身面对和自己说话的奥伦托拉。
「……那孩子在哭,和一千九百二十七年前那一天一样在哭。
……只要那孩子在哭,我就非去不可。」
妮妞一笑,向奥伦托拉告别。
「……光是为了这件事,我就可以庆幸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
妮妞和未来管理者奥伦托拉,一分为二。
石像粉碎四散后,露鲁塔在怀里感觉到一股暖流,是她那柔软、纤细的触感。
「……呜、呜呜!」
露鲁塔说不出话来,泪水令他看不见眼前事物,但他感觉得到怀里的妮妞。
「……让你久等了。」
妮妞将手环绕至露鲁塔背后。露鲁塔则泪流满面地摇了摇头——妳不用在意。在稍纵即逝的一瞬间,露鲁塔以无声之声说出这句话。
「妮妞,对不起,我把妳……把妳……」
他泣不成声。露鲁塔曾因阿葛克司之水失去记忆、长久以来饱受煎熬,彼此相互残杀了两次……他想要为许许多多的事道歉,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要紧,全都过去了。」
短短两句话,两人便已原谅彼此、互相体谅。不论是那诸多的过错、赌上世界命运的两次死斗,还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漫长岁月。都因为这两句话而云淡风轻了。所谓「打从心底相爱」,相信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接着,没有任何话语。两人只是温柔地、彷佛很怕伤害到对方似地一直站在原地,相拥在一起。因为不管是什么话,一旦说出口,都会变成是在欺骗对方。
假想内脏的沙漠开始晃动,天空失色,逐渐暗了下来。
露鲁塔世界的终结之刻来临了。
剩下的两名武装司书——沃肯和摩卡尼亚同时将手掌贴在胸前。两人在沉默当中表达了敬意与祝福,就算无法了解所有状况,他们也明白此时此刻是多么的美好。
不论过程如何,不论露鲁塔一路以来的所作所为如何,两人都认为唯有此时此刻,是应当要予以赞扬的。
假想内脏不断崩解,两人的身影也逐渐崩落至虚无当中。
邦持拉图书馆里,终章猛兽消失无踪,落泪天球烟消云散,黑云也被风吹散现出一片晴空万里。浮在半空中的露鲁塔形影,也终于要崩坏了。石头身体分崩离析,静静地纷飞落下。
刚刚还在高声欢呼的众武装司书脸上,突然不见欢喜的神情。他们以严肃的模样注视着不断崩坏的露鲁塔形影。
武装司书们亲身体会到,纵使露鲁塔是个敌人、是个邪恶的存在,他仍旧是一个这世上不会再出现第二次的巨大存在。此时此刻,是一个人即使活上千年之久,也无法见证的伟大瞬间。
「再见了,露鲁塔。还有,妮妞。」
马特阿拉斯特喃喃自语。此时,他忽然发现夕阳不知何时已遍照大地,缓缓落下的露鲁塔身体,微微地染上了一层昏红。
武装司书们听到了某人的声音。不,这是声音吗?那是不带空气振动的传达,没有用声带也没有用乐器的旋律。虽然从未听过,但这确实是一首歌。
「……她在唱歌。」
尤莉轻声说出这句话。所有人以这句话为终不再开口,她的歌声令所有人听得入神。
不断崩坏的假想内脏中央,有两个人位于剧院之中。这是露鲁塔亲手为不知何时何日才会醒来的妮妞建造的剧院。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离开对方的身体,在舞台上坐了下来。他们依偎在一起,手与手轻碰在一块儿,肩并着肩相互扶持。
妮妞在唱歌,露鲁塔则闭上双眼,侧耳倾听。
那是安详之歌,但,不是她过去的歌。
妮妞肯定了一切,不论是悲伤或是痛苦,她全都接纳了下来,并肯定了活着的一切。
过去,她曾经期盼过,想要唱一首全新的歌,想要献给世界上的人们一首全新的歌;想要以自己的歌,让世界上的人们获得幸福。这个愿望如今终于达成了,一千九百二十七年的岁月,以及露鲁塔所带来的世界之力,让她唱出了一首全新的歌。
假想内脏持续崩坏,沙子纷纷坠落至虚无当中,天空也失去颜色,留下来的只有一间剧院。
逐渐消逝的两人并没有依依不舍。这究竟是因为他们已活得太久?还是因为在成功相会的此时此刻,已不需其它事物了?
剧院以及两人,都渐渐消失在虚无当中。妮妞的歌声直到她完全消失之前,都不断萦绕在所有人心中。
露鲁塔=库沙库纳消灭了,邦特拉图书馆又再次笼罩在奇异的沉默当中。
冬天的傍晚微风和徐,昏红的夕阳仿佛没发牛过任何事般,倾洒在武装司书和邦特拉图书馆之上。所有人全都不发一语,注视着露鲁塔消失后的巨针之上。
东方的太空染上一层青蓝色,微微可以望见繁星。至今不知跑哪去的候鸟,划过天际鸣叫了一声。
一九二七年一月十二日。
夕阳与群星,为邦特拉图书馆最漫长的一日画上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