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1-15

。」

  「……」

  「……我那时在画油画。」

  「……」

  「……」

  我缓缓将牙签放回盘子里,正打算开口说出「你啊……」的时候,仿佛有些气馁而垂着头的山根,突然狠狠地用额头撞了矮桌一下。

  「可是跑步对我来说是比想像中更重要的事!比起画图这种东西,我更喜欢田径!直到再也不能跑步之后我才发现这件事啊!」

  山根在近到足以震麻耳膜的距离大声吼叫,原本紊乱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然而我的理解能力并没有差到以为他因紧握而青筋浮现的拳头,是因为感冒才颤抖不已。眼镜后方的愤怒已臻顶点。

  「可是那样其实……」

  「失去了之后才发现啊!至少我是这样!我就是这样!」

  再次打断我的发言的山根,不断地狠狠拍打矮桌,持续地吼叫。最后他恶狠狠地盯着已经开始变色的苹果,动也不动。

  「所以……我绝对不会原谅那家伙。」

  13

  绪川奈奈濑从老家的短期大学毕业后,之所以会立刻前往东京,成为某间发行免费刊物的小公司契约工,原因其实相当简单。

  就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吧;去了之后再彻底改变人格设定吧;这是无需特别加以说明也十足充分的理由。举凡和职场上认识的人一起出去吃饭,或者是互相交换了手机信箱等等微小的变化,奈奈濑都能细细咀嚼这份微不足道的喜悦,深深感慨:「啊啊,能够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这些都是事实。可是在这两年多的东京生活当中,其实也没有出现什么戏剧性的变化。

  和同事们一起吃饭仅只一次,手机简讯的往来也顶多三次;而且都是以社交辞令为内容作结。为什么自己就是没办法和别人好好相处呢?奈奈濑仔细审视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同时为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决方法而雀跃不已。

  不过很遗憾的是,对她来说,她所做的努力只是把名为做白工的系统安装在体内而已。就像天竺鼠的旋转车轮哪儿都去不了一样,就像鲔鱼的洄游水槽对人类来说只不过是观赏用的一样;这些事情只会白白消耗掉行为者的体力和精力。

  奈奈濑在公司里的主要工作是捏造免费刊物里的读者投稿专栏。经过错误百出的面试测验,当他们知道奈奈濑不会用电脑之后,这群忙到没时间教她的编辑部人员就像是将她实质流放似的,硬是把这个工作推给了奈奈濑。

  边看边学、好不容易才学会操纵文字输入软体的奈奈濑,拼命挪动着她如同醉汉脚步一样虚浮的手指,将文字输入电脑里。

  例如:「我去了上一期刊物里介绍的店铺!蛋糕超好吃,而且店长也非常大方亲切,非常满意!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找可以和宠物一起进去的咖啡店,将来我也会好好珍惜这里的!」之类的开心意见;还有:「我想让今年满九岁的儿子上补习班,可是丈夫却想让他开开心心地长大,意见相左让我很困扰……」之类的烦恼;甚至:「正如同这位优柔寡断的妈妈一样,我家以前也曾经为了孩子的教育方针吵个不停。不过最后还是做出了小时候就该让他好好玩耍的结论。现在我深深觉得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之类的建议。

  细分各种性别、年龄和职业,奈奈濑化身成各式各样的人们,一个人撑起了这个专栏。才刚发行没多久、需求度不高而且内容不够洗练的免费刊物,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读者会写意见回函。如此一来、这份刊物就成了一本像是多重人格病患在自言自语似的危险读物。不过即使如此,奈奈濑还是觉得这比她负责的另外一个专栏要好得多。

  另一个专栏,就是每个月变换不同的手法,写一些无关痛痒(但是绝对不能让读者不快)、同时表现出预言感的文章,换言之,就是星座运势的专栏。

  明明没有半点占星方面的知识,奈奈濑却得要每两个星期捏造出一篇庞大的谎言,这件事做起来比想像中辛苦太多。奈奈濑原本只是单纯预测「反正那些人一定只看自己的星座」,因此写出来的内容微妙地互相重叠。可是这么一来却收到「我査男朋友的星座时出现同样结果」的申诉,所以连偷懒一点都不行。幸运日是六号、幸运色是黄色、幸运食品是炼乳……

  现在还是学生的写手丢下一字未动的原稿逃跑时,公司进行了「占卜大特集!」的紧急企划。尽管奈奈濑只是契约工,但是却被迫捏造一篇十三星座(包含蛇夫座)╳血型╳命运星球(细分为正面和负面)、也就是六百二十四种不同的基本性格分析与当年的运势……总之在那里工作,没办法与奈奈濑梦想中的「成为社会人士」连结在一起。

  奈奈濑辞去工作,也换了好几个打工地点,但是天竺鼠的旋转车轮飞出笼子的奇迹始终未曾发生。越是努力想让对方喜欢自己,对方的回应就越是冷淡、越被人讨厌。虽然奈奈濑并不是现在才开始过度意识到他人的冰冷视线,但是这条「换个环境说不定还有办法改变」的最后防线也瞬间失守,让奈奈瀬益发丧失自信。

  失去自信之后,行为就会变得可疑;行为变得可疑之后,别人就会远离自己。别人越是远离,自己就越没有自信。东京这块土地,基本上是透过漠不关心才能运作的。孤独的奈奈濑亲身体会了这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英则出现在奈奈濑的公寓门前。

  那是一个下雨天。当年,火车意外发生后,英则出院的同时就被亲戚家收养,因此和他本人见面已经是暌违八年的事了。从面包店打工回来的奈奈濑见到仍然保有几分童年面貌的哥哥,尽管惊讶却也十分高兴。拿回家当晚餐、卖剩的咖哩面包连同袋子一起掉在地上,炸面包则是滚呀滚地画出一道螺旋形的轨迹,滚到英则的脚边。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

  「……阿姨说的。」

  「是吗?我完全没有和妈妈联络,所以都没有听说。如果事先告诉我的话,我就可以去车站接你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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