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我昨天去了你家。」
「……」
「哎呀,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吗?昨天下班后啊,我跑到你家去了,因为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山根先生。」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他可能打算像个男子汉一样用背影来回答问题,但是很不巧,像我这种只是抓住了某种程度的诀窍而生存至今的人,要是期待我能从沉默当中读取到什么东西的话,那可是很令人困扰的。为了让那一对藏在眼镜后方、比嘴巴还要更加饶舌的眼睛能够稍微瞄我一眼,我着急地对他说个不停。要是再不问出如何能够不再做恶梦的方法,我下个星期可能就要去看医生了。
「原来山根先生会慢跑啊,总觉得有点意外呢。因为那个,山根先生实在不太像是运动型的人嘛。」
我边想着中国的马拉松选手可能也是这种感觉,边适当地继续开口。不过老实说,我实在有点气馁。一直面对毫无反应的对象说话,不由得觉得山根先生是否只把我看成一只大型狗呢?我越来越没自信了。再加上最近我似乎开始把各种东西都看成狗的脸。例如昨天我越看越觉得倒映在咖啡杯里的自己变成了一只牧羊犬,导致我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奈奈濑美眉忘了转达啊。我明明就拜托她一定要记得的说。」
在我丢出了数个话题之后,他一丝不苟的动作总算由于听见了女人的名字而差点乱掉,因此我也取回了原本逐渐消失的力量。到目前为止,我有很多和山根先生说话的机会,不过这可能还是第一次成功引出他的反应也说不定。只要瞄准这一点应该就能成事!我的直觉正如此大吼着。
「我有点意外她竟然称呼山根先生为哥哥呢。你们两个人一起住吗?我还被邀请进入家里了喔,因为她说可以在里面等。现在这个时代还睡双层床,真的很厉害呢。这样的话,带女人回家的时候会很麻烦吧……对了,应该没办法带回家吧,因为奈奈濑美眉在啊。不过她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人呢。我的周遭都没有这样的……」
因为习惯而再次不知不觉点起香烟的我,听见大量的水泼在地板上的声音而抬起了头。山根先生把水桶踢翻了。惨了,我惹他生气了?就在我全身僵硬的时候,山根先生捡起滚倒在地上的水桶,走到水龙头那边去。看来他只是想把脏掉的水换过而已。很好很好!我直觉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了。可是绝不能沉不住气啊。欲速则不达。小学的时候,如今已经去世的奶奶经常这么对我说。我现在绝不能丧失士气。
我把香烟弹进脚边一摊湿漉漉的积水里,再次埋首于打扫。就在我拿着硬梆梆的拖把,努力将黏答答的咖啡色液体扫到排水沟里的时候,山根先生提着水桶回来了。于是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死心地继续向他攀谈。
「奈奈濑美眉白天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山根先生可能是抱定了不管听到什么都绝不动摇的决心才回来的,全身上下感曼不到任何空隙。如果他手里握着的东西不是拖把而是竹刀,要说他是即将面临比赛的剑士,应该也会有人相信吧。唰!唰!他就像是在刨刮地板一样,不停地拖着地。
「她该不会是一直一个人待在家里吧?」
进入社会的话,可能在各方面都不太好过吧?我一边回想她那独特的个性,一边拼命地寻找开始对话的契机。
「既然这样我就介绍朋友给她好了,一直闷在那种地方,绝对不是好事啦。啊,虽说是朋友,不过对方也是女孩子,所以不必担心。应该说,我现在正好和一个跟她同年的女人在交往,那家伙也说她踏人社会之后完全交不到朋友,寂寞得很,干脆让她们一起聊聊女人的话题……」
「不必了。」
那对不管按下任何按钮都不曾发出光芒的漆黑眼睛,现在正燃烧着猛烈的敌意盯着我看。我回视他那仿佛快要烧焦的眼睛,心想干脆辞掉这里的工作算了。辞职是很简单的。我想我应该会转行当农夫,最后变成在任何地形上都能得心应手地操作收割机的稻米之子吧。
然而,想要永远摆脱那个恶梦,大概并非那么简单的事。要是一个不小心,我可能一辈子都要这样持续感受被汗水弄得湿湿黏黏、恶心至极的棉被触感;我的视线往下一看,发现我的长靴上紧紧黏着各式各样的狗毛、就像希望我拯救它们似地紧紧攀附着。汪汪、汪汪。当我因为梦境而落泪时,我真的再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7
原本应该是用来弹落烟灰的东西。
或者是用来丢掉烟蒂的东西。
我呼唤着这个本来应该使用于上述用途的物体;那呼唤的声音仿佛回荡在腹中一般,显得过于沉重:「……烟灰缸。」
「是的!」奈奈濑整个人像是弹了起来似地回答,但她随即发现这个家中原本就没有烟灰缸这种东西。过度惊慌之下,她将自己的掌心伸向眼前这个女人,说:「请用!」
「……」
女人瞥了她这个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动作一眼,缓缓走向电话台。被短裙紧紧包覆的臀部线条浮现出来,在在强调了她的女人味。在这个只有一张双层床的简陋小房间里,女人很明显地散发出与房间格格不入的气息。
回纹针、发夹、橡皮筋、眼药水……女人拿起里头装有许多小东西的小型铝制容器,把内容物全部倒在电话旁,清空容器。这声音就像刮黑板一样,令人感到生理上的不适,使得奈奈濑缩起了身子;而女人只是静静观察着奈奈濑的反应,动作轻柔,如同取下敌方大将的首级一般,将一截长长的烟灰抖落在容器里。
「因为我和哥哥都不抽烟的关系……」
奈奈濑胀红了脸;除了欲盖弥彰以外,再也没有更好的词汇可以用来形容她脸上的表情。面对她明显充满紧张感的笑容,女人的表情就显得十分具有压迫感。她环视整个房间后说道:「呐,为什么要住在这么肮脏的地方?没钱吗?」唇缝间呼出一大团烟雾。就算隔着一件衬衫,还是可以判断出女人若没有穿上内衣,那她分量十足的胸部肯定会有点下垂。这股分量仿佛让她的态度变得越来越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