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社长经常说教。
基本上,业务员的薪资全靠业绩抽成,绝大部分是直接拜访完客户就回家,但我们这些巡回业务员得先到公司看看昨天客户的联络状况,早上都过得很悠闲。再说,实际上也没有太多业务得跑。中学毕业后从北海道只身到东京、以白手起家成立公司为傲的社长,其实才不到四十岁,但前后左右怎么看,都像五十岁的老头。「娇生惯养」是他的口头禅。
「想当年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成天不是被揍,就是让人耍阴的欺负,简直工作到死去活来。比起来,你们这群小子根本是在极乐净土,娇生惯养的!」
据说每星期吃五天烧肉的社长,一靠近他,就能闻到浑身飘着浓浓的炭火昧和大蒜臭,跟厕所里的芳香剂差不多。
「你们这票家伙都是三流市民,脑子又差,论耐力更是免谈。这辈子想过好生活是不可能了,不过,趁现在还来得及过点稍微像样的生活。」
某天,我把小货物上到巡回货车时,后颈子突然莫名其妙一阵凉凉的。
社长居然在我正后方吹气。
「鹿岛,你不想跑业务了吗?」
「啥?」我回答得无精打采,心情就像摸彩时抽中面纸一包。社长随即紧抓着我的肩膀。
「听说你搜括了钱箱?」
我身子一扭,将社长抓着肩膀的手松脱,没想到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捣下方,使出一招猴子偷桃。
他手上的劲道比我想像得还强,卵蛋全在他掌握之中,令我动弹不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早就习惯对付你们这种人渣了。废柴走到哪里永远是废柴。是吧,鹿岛?」
社长的脸紧贴过来,就快撞上我鼻子了。
打从我在故乡的卡拉OK失身后,再也没跟男人靠得那么近。
「是不是觉得我们公司的工作不太妙啊,所以才吓得要命,以为干了什么诈骗勾当是吧?」
「没这回事啊。」我笑着说,但那家伙可没笑。话说回来,他本来就像只鮟鱇鱼标本,就算嘴张得大大的看似在笑,眼睛却不带一丝笑意。
「这世界上没有善恶啦,那种东西只存在报纸或电视里。生存呢,其实很悲哀、很辛苦的。我跟你生活的现实中只有强弱之分,也就是赢家或输家,你想在哪一边?」
「当然是赢家啦。」
「那就要痛下决心啊。别看我这样,老子以前也曾经把不少人打得半死进医院呢。当时看来犯了罪,但现在既然当上社长,回头看看,那也是在这条人生路上不可或缺的肥料呀,如同夜路上的一盏明灯。」
我发现他嘴里散发着跟上次那具尸体相同的臭味,赶紧低下头。胃底那条热蛇蠢蠢欲动,一股如同烙印的灼热在皮肤与肌肉间隐隐蔓延,让我内心慌了起来。顿时仿佛有个预感窜过脊髓。
冷不防地,我的下颚被一把抓住,同时有个东西紧贴着脸颊,那感觉像是擦拭汗水的湿毛巾。
那家伙正舔着我的脸!
「太嫩啦,你们这些小鬼,还得展现多点拼死的干劲哪!」
社长放开卵蛋,摸摸我的屁股,最后居然还抛了个媚眼才离开。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脸上那股社长留下的烧肉味竟吸引了一群盛夏的苍蝇,嗡嗡嗡地聚上来。
那天我只跑了四个案子,剩下六件搁着。
为了克制腹部那只蠢动不安的大蛇,搞得精疲力竭。我在河边停下巡回货车,一手拿着罐装咖啡躺在河堤上,望着空中厚厚的云朵陆续生成,再飘往东方。我把每一朵云都取名为「烧肉大王」,心里不断复诵着「消失吧,消失吧」,同时望着云朵渐渐化成碎片。河堤边上的杂草在日照下熏出一股特殊气味,进入鼻腔后,似乎一扫体内混沌暧昧的焦躁。我躺在地上,加速深呼吸,急遽重复多次。这么一来,腹部那只蛇好像也离开了。不久之后,腹腔中宛如刚清洗过的水槽,一拍之下,甚至还会听到「哆咚」的回音,空空如也。
西侧铁塔附近生成的云朵像是人的双臂、双脚、躯干、头部,各部分聚合、离散,总算在飘到我正上空时静止。看上去好像是个往前跌倒的女人。出神望了好一会儿,女人胸部的云朵开始散去,接着云层上方的太阳如探照灯似地映射着河岸。虽然只是一道细细的光线,却照得河边芦苇闪闪发光。
我没来由地起身,冲下河堤,踩进那丛光线射进的芦苇。
芦苇丛中可看到阳光在河面上映衬的光圈,仅有直径一公尺左右的范围。
我停下脚步,凝视着那团闪闪光圈好一会儿。
强光令视线范围一下子失了色,世界仿佛被一张深绿色玻璃纸完全覆盖。过了一会儿,在光线乱反射中又似看到一张脸。随着河水扰动,那副表情就像躲在风吹帘后的人儿,一下子出现脸颊、眼窝,又倏地消失。虽说这叫一瞬即逝,但很明显的,那是一张罩着薄纱的脸。直射的光线刺痛双眼,我却不想放过那抹烟雾般的不确定,奋力勉强自己睁大双眼。
「heyade…us hadeus」
我耳里想起一串不成字的声音。光线映射出的表情扭曲,嘴边的影子动了一下。这是我打娘胎出来第一次经历幻听,远比想像中更清晰地回荡在脑袋里。
「哈得斯?」我低声复述耳里听到的声音,却无人回应。
一股全身竖起鸡皮疙瘩的奇妙感动笼罩着我。
过了一会儿,光线逐渐消融,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没多久让四周响起类似响亮的鼓声。
阿茂住在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