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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在等电话。」
「电话?不是整天打不停,跟粪堆上的苍蝇差不多吗?」
「不是那些。我等的电话耳朵正常的人听不见。」
「抱歉。我的脑子正在慢慢烂掉,跟不上那些充满哲理或打禅机的内容。」
「我说真的。我听过亲身经历的一个混血吉普赛人说过,才让我下定决心。」
根据艾美所说,只要跟死者真正心灵相通,其实每个人都有一次机会接到他们打来的电话。不过,那通电话的声音一般听觉正常的人是听不到的,所以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错过了……
「所以我把耳膜刺破,就为了接到那孩子的电话。」
听来就像虫子磨牙的黑电话铃声又从屋内传来。
「我丢下那孩子一个人哪。只为了一个玩玩就算、根本不爱我的人,特地跑到公车站等他。我太大意了,以为把孩子留在餐厅里应该很安全。他才五岁啊,居然被我嫌麻烦丢着。」
「这件事我听那个肥得跟猪一样的男人说过。是被车撞的吧。」
「应该有人看见呀。那附近明明白天很多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送他到医院,甚至也没开口问问他伤势如何。那孩子就自己站起来,慢慢过了马路,走到邮局门口靠着墙壁。最后死在那里。整个脑内和腹腔都是血,就像只小猫、小狗似的死去。」
「是肇事逃逸啊,他是被杀害的。」
「杀死他的人是我,所以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可是……总想跟他道歉,说句对不起,好想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下地狱。因为我实在太想告诉他,才准备那么多具电话机,让他无论从哪一支电话打来,我都能接到。」
艾美在坟前情绪溃堤。
「可是,电话没打来过。想想那孩子是不肯原谅我了,更不可能爱这样的母亲。」
「电话会在什么时候打来?」
「忌日前后七天的月夜。这三天是最后期限。」
「现在下结论还早呢,艾美。」
9
我决定回到屋里。
电话攻势变得更猛烈。
以往一次只会有一支电话响叫演变到后来是两三支同时发声。
夸张的时候还有五、六支,不,或许更多。
我拿枕头蒙住,用卫生纸塞住耳朵,全都徒劳无功。
话筒一拿起来就断,一拿起来就断,一样的动作无数次反复,简直跟打地鼠没两样。
为了艾美,我没办法直接把话筒拿起来扔在一边。
人的心理很奇怪,明知道她儿子晚上才会打来,但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白天让电话处于停用状态是无所谓的。
我才不相信艾美那晚说要放弃的话。
就算过了新月那晚,艾美肯定还是会等下去。嘴上说要到其他地方生活,却不代表她要放弃。最好的证明就是如果她真想放弃奔向新生活,就不会把我捡回来了,这种人们偶尔不经意说出、带着温柔却可怕的谎言,我早有过无数亲身经历。如果我想永远和艾美在一起,就得体谅她继续等候电话,因为再没有任何地方的电话比这个家里更充足。
我得强忍住一波波黑虫攻击。
忽然,下意识拿起的话筒彼端传来不同的声调。
「你想死吗?」
「你是老大?」
「把我的女人还来。」
「你不举吧?啊,还是早泄?」
宾果!对方闷不吭声。然而,他并不是漠视我的话,从他气急败坏的鼻息听得出来。我决定乘胜追击。
「怎样都好啦,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了,萨布。撞死艾美儿子的就是你吧。像你这种阳痿白痴,最容易不知不觉一张嘴得意洋洋地讲个不停,艾美都告诉我了,自掘坟墓是很可怕的呀。」
对方二话不说挂断电话。
这就是歪打正着吗?
然而,我的自信却在接下来黑虫大军同步攻击下彻底摧毁。
隔天晚上,我又藉酒逃避。
这种状态下的酗酒更加让我一蹶不振。
这下子黑虫一次以十支为单位同时作响。
可怕的人海战术。
我像训孩子一样,花了几个小时对着黑虫咒骂、吼叫。
艾美大概被我这副模样吓着了,上到二楼就不下来。
咚!
一阵地动伴着电话铃声同时响起,好像整个房子瞬间爆炸。
我再也受不了。
捣住耳朵破口大骂。
在艾美眼中,这一切都像滑稽的默剧吧,但却是我拼命在疯狂与正常的边缘挣扎拉锯的模样。
我的手再也离不开耳朵。
这时,突然发现立在墙边的镜中映出自己。
一个几近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