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枷锁

才看到半开的铁门。

  你勉力将自己的身体从地板往上拔,随手抓了衣服和褐色信封站起来。站在地面就像表演滚大球一样,摇摇晃晃。你知道一旦跌倒,就再也没有力气能站起来,于是得一步步谨慎迈向前。一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不听使唤,很难协调行动,只好勉强忍着如午后雷阵雨打在身上的疼痛,每踏出一步都觉得自己就要昏厥。

  没办法打开铁门,只好整个人滑过微微开出的一道缝隙,接下来全靠重力作用,一点一点钻出去。外面黑蓝色的夜空就快亮了。想迈出两三步却停不下来,凭着一股蛮力往前冲。

  喀啦。在一股像是折断肋骨的外力下,你顿时虚脱无力,再次跌倒。你闻到燃烧橡胶的臭味。随着一阵沙沙声,你整个人被拖行,接着被塞进一只充满黏着剂恶臭的小车子里,那股气味让你快要窒息。

  「谁啊。混帐……」

  车子开动之前,一个男人撂下这句话。

  你面前有个年轻女子,把脸埋在开口撑起如喇叭的塑胶袋中。女子一手推落你跨在她大腿上的脚,接着用一双死人眼瞪着你不放。那双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似乎想慢慢观察你头盖骨内侧,白眼一下翻起,一下恢复,好一会儿才伸出一根搽着艳红指甲油的指头,朝着你的脸颊慢慢戳过来。

  「佐武。这什么啊?是人吗?」

  「是你自己突然冲出来的哦。待会儿在医院附近放你下车,之后你就自己想办法吧。」驾驶座上的人说道。

  「你还活着吗……」

  女子舔舔手指,又伸过来戳你的脸颊。另一只手则紧扶着塑胶袋,片刻不离嘴边。

  在你一阵猛咳之下,有个东西抖落在车子座椅上。是那个褐色信封。

  一叠纸钞随意从信封口散出。

  先是女子看到,从接下来的发展也能确定驾驶同时目睹到这一幕。

  搭载着三人的小车突然改道,上了高速公路,往近郊山区奔驰。

  接下来你的记忆断断续续,就像中间被省略的暧昧不清。车子在林道上多次急切方向盘后,突然冒出在挡风玻璃外的景致;一笑就垂下一丝唾液、嘴里老飘散赛璐珞(注:celluloid,由硝棉与樟脑混合加热、加压制成,是十九世纪末塑胶发明前广泛采用的材料,又称树脂。)臭味的女人;只有眼球骨碌碌转动,黝黑肩上还有着骷髅头刺青的黄毛小子;以及你在两人试图抢走你信封时拼死抵抗。你被狠狠地痛殴、刺伤,最后再次晕厥。

  回过神时,你一个人站在一处废弃小屋里。手上拿着沾满鲜血的蝴蝶刀,胸、腹满是流着血的伤口,背后好像也多了几个洞。

  男子倒在门边,整个身子僵硬蜷曲,像只虾子;朝他脸上用力踩几脚,他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女子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中间的桌子上,双手双脚各自往诡异的方向弯曲,看起来四肢都多了一处关节。你走到她身边,紧抓住上臂扭曲的部位施力。女子口中发出惨叫,但你不以为意,用尽全身力气。就在她那声宛如连珠炮似的外语哀号中,「啪啦」 一声,瞬间骨头破皮而出。你二话不说,一把抓起露出的骨头往外拉。接下来,将脂肪润滑的骨端利用杠杆原理缓缓施力,不一会儿皮肤和肌肉就像破杂志,轻轻松松一分为二,从中间断裂的骨头就在你手上。骨头前端呈现歪斜,你将那段断骨慢慢插入女子右眼。只见她一张脸早已沾满鲜血汗水眼泪,妆都花了,就像个把自己装扮成生日蛋糕的醉汉。断骨宛如蜡烛插在眼球上,微微颤抖。

  你在小屋子里找到一片镜子碎片,表面擦干净之后,照了照那女人。

  她尖叫了一声,然而又立刻说句「丑死了」,那口吻就像一切再也无所谓,随即笑了起来。接着她要求「拜托你,让我死了吧」。看看这张脸,就算苟活一命又能怎样呢。让我死了吧……这不是责难、不是讽刺,而是她单纯的祈求。

  ……这家伙此刻和我有相同的心情。

  这时,你忽然觉得这女人好惹人怜爱。

  「这些都是我干的?」

  「没错。就是你。你速度又快、出手又狠。学过空手道吗?」

  没有……你摇摇头,接着又加了一句,其实什么都记不得了。

  女子微微一笑,再次要求你杀了她。

  你双手环住女子……不,是O号的脖子,用力掐着。

  就在女子双眼翻白、全身开始痉挛时,一阵低沉的地动传来。

  居然这时发生地震……惊讶之余,女子已经被你勒得差不多半死。

  室内突然亮了起来。

  一扒起头,发现天花板上的电灯泡忽明忽暗地闪烁。

  耳边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才察觉女子呻吟着扭动身体。

  你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轻了。

  「你搞什么呀!」女子的语气中明显带着责难。

  不好意思……你一道歉,随即换来女子的怒斥。

  「你没发现吗……刚才灯亮了耶,这里应该没有电力才对呀。还有莫名其妙的地动……」

  没想到女子被压扁的喉咙再度恢复,发出老太婆似的咯咯笑。

  「你真蠢。当然是这样啊……偶花。」

  「什么?」

  「偶花……这可是杀个人耶……当然会出现一些偶发事件吧……真蠢。」

  女子露出讨好的笑容,在桌上不停扭动着身躯,对于被折断的四肢碰撞桌子四脚,似乎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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