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尸走肉的杏树,经常哭到虚脱,眼皮浮肿、溃烂,就像挨了揍;双眼空洞无神,在屋子里摇摇晃晃来回踱步,累了就随地一倒,哪里都能坐。没力气进食加上无法成眠的妻子,虽空有一条命,但眼看肉体、气力都一丝丝、一点点消失,似乎想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被埋葬。
夜半醒来,发现妻子站在漆黑的房间里。
就连「怎么啦?」也问不出口,只能保持沉默,唯有这一刻妻子才不再啜泣,脸颊闪着道泪光,凝望着天花板,「快过来……快过来」,口中不断喃喃低语,如雨滴一般。
把碗中的食物直接倒进嘴里、吞咽,持续过一天算一天的生活。
今天早上,「你……只有一半啊……」妻子盯着墙壁不经意开口。
「什么意思?」
「真好……有那种体质。」
妻子脸上隐约泛起一丝微笑。
照雄沉默不语,停下正在洗碗盘的手。
妻子站了起来,虚弱摇晃的脚步宛如随风飘荡的毛巾,缓缓走过来。一头乱发像被狂风吹袭。她伸出蜡烛一般细的手指戳了照雄一下。
「真想和你交换。你不会觉得难过吧。」
「你说什么傻话!」
照雄扯着嗓门大喊。没想到妻子却像泄了气的布袋,失声笑着。
「一开始我以为……她毕竟是我跟前夫的孩子。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你所谓的难过,跟人类的哀伤在本质上根本完全不同哪。」
杏树死盯着照雄。然后走到佛坛前,抱起装着骨灰罐的小箱子,狠狠往地板上摔。隔着外层绸缎布料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小箱子在地板上滑行,撞到梳妆台才停了下来。
「把千鹤还给我!你难道不能想想办法吗!什么都做不了吗?真的没希望了吗!」、
杏树不断呻吟,一面紧揪照雄,对着他的胸口胡乱挥拳,直到一口气喘不上来才当场虚脱。照雄联络了岳母,之后就交给她。
千鹤遗体回到家的那晚,两房一厅的公寓里只有岳母、照雄和杏树三人。葬仪社来设置了简单的小灵堂,千鹤就躺在灵堂前的那床被窝里。她穿着一件浅桃色底,上面有着小小金鱼图案的浴衣,刚被送回来时身上只有一件白色浴衣,是后来岳母帮她换的。
「太惨了。这么小的身体,却全身密密麻麻……都是缝补的伤口。整个人像件行李一样……真不忍心让她妈妈看到呀。」
岳母面对低着头的照雄,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失魂落魄的杏树一次次抚摸着千鹤的刘海,似乎不厌倦地为她整理。
午夜两点,照雄为岳母和妻子泡了茶,两杯茶中部搀了医生开的安眠药。当药效渐渐显现后,两人都当场睡着了。同时,外侧走廊的铁制楼梯在平静中轧轧作响……接着是低沉的敲门声。
父亲拄着拐杖,一身黑色西服站在门口。他面对打开家门的照雄不发一语,径自走进屋内,对睡着的两人正眼也没瞧一眼,直接到了浴衣少女面前跪下。
「Raro antecedentem…scelestum deseruit…pede Poena claido…」(注:出自罗马诗人荷瑞斯(Horace)的《歌集》(Odes)。拉丁文的原意指「正义或许迟到,但不会不到。」)
老人低吟着,一面脱下黑色皮手套,指尖轻抚小女孩的脸颊,同时默祷。
直到照雄到他身边才抬起头,接着老人更弯下身子靠近小女孩,用力吸了一口气,抬头后细细品味停留在鼻腔中的气息,双眼凝视得出了神。
「这个……应该……错不了……相思树?不对……是杉树……」老人喃喃自语后呼吸显得平静一些,转过头问照雄。「是从哪里放的血……」
「颈动脉。」
老人翻开浴衣衣襟,拆掉缠在颈子上的绷带。失去血色、看来就像白色橡胶的皮肤,从裂口能看到里面的层层肌肉,令人联想到鱼鳃。
老人又闻闻伤口。
「是人类……杀她的是人类。」
老人嗅着小女孩的手,接着将鼻子凑近脸旁。这时,老人的动作突然静止。
「怎么了?」
他举起手,示意照雄别出声。他的模样仿佛在「仔细倾听」气味。
「那家伙可能碰了她的脸……为什么呢。」老人握着小女孩的下巴,捏开她的嘴,日光灯下出现一排白白的牙齿。老人像要强吻似的将鼻子凑到千鹤嘴边。这一次,闻了好久。
「那家伙揪住千鹤的舌头……」老人说完站起来,要照雄帮小女孩把衣着重新整理好,看来已经确认完毕。
「到底是怎么回事……」
「舌下有一处奇怪的刺伤,凶手一开始肯定想从舌动脉或口腔内的颜面动脉榨出血液,却没能得手。因为这两条血管比较细,加上舌头是一整块肌肉,一不小心伤到会立刻收缩。毕竟,时间也不够吧。」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不过,我曾在德国普鲁士地区遇过一个崇拜吸血鬼的家伙,为了精心打扮尸体,就从口腔内放血,目的在于减少损伤,让遗体能复活。那家伙说,女人颈子上的刀伤怎么看都觉得很惨……不过,那家伙下手的是他自己花钱养的风尘女子,所以他拔了那女人的舌头,把她整个人倒吊榨血,前后整整折磨了三天三夜。」
「凭什么知道是凶手干的。警方和负责解剖的法医也都碰过千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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