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不是长得丑。除了嘴巴有些闭不紧和几乎没有下巴这两点之外,应该算是颇具男子气慨吧。他的眉毛又浓又英挺,每一个部位都出色到过头,各别来看,是无可挑剔。但是相对于台座的脸部面积,每一个部位尺寸都太大了些,就像店里的商品陈列方式一样,教人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唔,怎么说,没有脉络。」今川这么说。
「哦……」
我搔了搔头。
的确,刚才的那番谈话,完全是闲话家常,一点都没有发挥告知来意的功能。也无法说明为什么眼前的桐箱会在这里。
「……我好像很不会说明。对不起。」
「没关系的。一般都是这样的。」今川客气地请我吃茶点,「最近都没有客人。来买东西的客人少了,也几乎没人来卖东西。所以我很闲的。」
看来每个地方都不景气。
「其实……」
我东想西想,最后放弃简单扼要地要约,拉拉杂杂地继续说下去。
整理近藤房间的作业一直持续到深夜。我去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所以令人吃惊的是,它竟然演变成了一场历时八小时以上的浩大工程。
近藤说他花了两个小时把东西弄出来,所以收拾等于是花了四倍的时间。而且还不可能全部照原样收纳回去。作业进行到三分之一的阶段,我就已经看出不可能把全部的东西恢复原状,再次向熊一般的朋友建议挑选之后处理掉一些。
近藤大为踌躇。
一直以为是无用的碍事长物,狠下心来丢掉的瞬间,结果又需要它了——这种事的确是有。可是相反地,一直觉得迟早用得上、迟早会需要的东西,就这样连一次也没有派上用场就结束一生的状况也不少。
所以,
与其摆在那里暴殄天物,即使它是天物,还是丢弃的好——我这么说。
再说,近藤的杂物今后应该也会增加,应该会无限地增加。
而近藤搬到大房子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我不说没可能,但除非以相当长期的展望来看,那种可能性甚至不在视野当中。
那么不管近藤再怎么努力,这样的生活迟早会面临破灭。文化住宅的橱柜不是收纳能力无穷尽的魔法之壶。
我告诉他,不想死的话就扔了吧。
于是,近藤苦吟的时间开始了。
事实上,收拾的确相当费工夫,但选择取舍的纠葛与浪费在犹豫的时间,才是我们长达八小时以上的苦斗的本质。
「想要横下心来,真的非常困难。」今川说,「执著或眷恋并非合理的感情。如果能依着有没有用、派不派得上用场这样的道理来收拾,一开始根本就不会摆在家里了。」
「哦……」
是这样的吗?
像我,就是不喜欢冒出这种没道理的羁绊,总是在生情之前就先把东西给丢了。
我就会去想,不管是东西还是人,相处的时间或许是愈短愈好。
「是这样吗?」我问。
「如果一切都能用道理去切割清楚,像我做的这行生意,根本就不会成立了。」今川答道,耐人寻味地笑了,「比起这里的旧东西,新的东西更要便宜、牢固、方便;然而这里的东西却更要昂贵。如果比新品便宜许多,或是至少和新品出售时的价格相同,那还可以理解,然而定价却远远高出许多。那么可以说,多余的部分正是它的价值所在。所以花钱在多余的事物上,与浪费是不同的。可以说多余的部分就是文化,如此罢了。」
感觉真的只是如此罢了。我不是很懂今川说的内容,不过近藤所拘泥的,真的全是些多余之物。
「他真的是一一端详呢,仔仔细细地查看。那与其说是执著于一样东西,还是在可惜一样东西,更像是在回想起自己拘泥于那东西的什么地方。」
「他忘记了吗?」
「唔,数量多成那样,没办法每一样都记得吧。事实上同样的东西就有好几个。像是觉得可以当成资料而买来的大正时代的风俗杂志,竟然总共有三套。他大发豪语说什么没有一样东西是不需要的,实际上却是忘记了。连自己买过、家里就有都忘记了。接下来呢,他细细地寻思上半天,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几经深思苦恼之后,能丢的东西丢掉,能卖的东西卖掉。」
「原来如此。」
「嗳,其实也用不着烦恼,能卖的东西几乎没有嘛。近藤他为了卖掉那总共买了三套的杂志、还有怀着断肠的心情决定割舍的书本,现在去了神田的神保町。然后呢……」
接下来才是正题。
「在那堆杂物的洪水之中,近藤再三思量、再四忖度,却有几样东西怎么样就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是忘了在哪里买的,还是谁送的吗?」
「不,不是那样的。那些事情,我洒脱的朋友根本不会记得。怎么弄到手的,如今几乎都已经不复记忆了。不管是买来的、收到的、捡到的,只要进了他手里,全都是一样的。然后呢,他说想不起来的,是东西的用途……还是说……」
「不明白物品与自己的关系?」
「说的没错。」
今川这个人乍看之下似乎迟钝,其实拥有非常优秀的直觉。不管是推测还是对一件事的形容、说明,都非常地切中要点。
「近藤他呢,就像《劝进帐》※中的弁庆那样,拿着手中的杂物凝视个不住。然后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