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
我非常了解他想掩面的心情。榎木津这番话也太乱来了。岂止是乱来,根本是瞎搅一通。可是我也觉得他的话有那么一些道理。
近藤也说过一样的话,的确,我们都戴着面具在生活。我在公司是员工之一,在客人面前只是个配线工或制图工,在近藤面前则是他的幼时玩伴兼邻居本岛。而在榎木津面前,我是个连名字都无关紧要的奴仆。这些全都是我,每一个都一样,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当然,每一个都是我,内在也没有什么剧烈的变化,简而言之,是对外的态度、与他人的应对方法有所改变而已,那叫做礼仪,或者叫社会性,又叫做常识,五花八门,形形色色,但如果把这叫做面具,就几乎没有一个人是不戴着面具的了。就连幼儿,在父母亲面前和在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都不同。
不戴着面具,以真面目处世的——不,应该说能够像这样处世的——嗳,我想大概只有刚落草的婴儿跟榎木津而已吧。
「哭吧,永永远远哭下去,哭到发疯,哭到死吧你!」榎木津绝情到底地说,「我不是总是再三教诲,说到你们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吗?那种下流的工作就交给警察那种没品的家伙。那些人就是只为了做那种毫无意义的事,趴在地上蠕动而活。那些拿这种无意义之事做为生存意义的疯狂之辈聚在一起,领着国家的薪俸,做着无意义的事。如果你喜欢高兴这么做,那我也不说什么了,但你哭着抢走人家的生存意义,到底是何苦啊?这个蠢货。这就叫做自做自受。」
「无意义……的确是呢。」这次轮到青木一脸哭相了。
此时榎木津再一次「啊」地大叫,真的一副惊讶的模样说,「原来你也在啊,小芥子警察官。」
真是,教人哑口无言。
像我,根本还没有被看进去。
「你什么时候就在的?」
「哦,我一直都在啊,榎木津先生。嗳,你的发言总是那么偏激,不过换个角度想想,的确是言之成理。我们警官的工作就是孜孜不倦地做着这些无意义的工作。我们不能引人注目,而且我们的工作减少的话,才是为社会好嘛……」
「哦?」榎木津顶出下巴,「那么你是来对这个愚蠢的哭山的愚行下达制裁的铁拳吗?为了报复工作被抢走,耍着警察最喜欢的权力这下流没品的武器,来把这个笨蛋押走,是吗?」
「押走!」益田跳了起来,「青、青木先生,怎么会……」
青木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还没有要押你啦,放心吧。」
「不把他押走的话,至少先捆起来吧!」榎木津胡来地说,「警察,你不用对我客气啊。哭山这种东西你可以立刻把他押走。就算抓去处刑也没关系。如果你犹豫着不敢行刑,要我帮忙也可以。」
「我是清白的啦!」益田的声音真的成了哭腔,「青木先生,请告诉大家我是清白的啊!」
「我只是一介警官,不是能论断有罪清白的立场。辖区也不同,我不能随便说那种话。」
「什么不能,可是……」
「虽然对你过意不去,」青木先这么声明后,接着说,「我会把你刚才告诉我的话,就这样向辖区报告。」
「就这样报告?不帮我辩护一下?」
「我只会把听到的内容就这样据实以告。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我部不能扭曲讯息吧?谁叫我是个以无意义又愚昧的工作做为生存意义的警官之一嘛。」
「青木先生,何必酸成那样嘛……?」
益田露出恳求的眼神,抓住青木。我想换做我是青木,也会想酸个一两句吧。实在是被说得太不堪了。可是榎木津说、你真是颇有自知之明呐。」地笑了。讽刺一点效果都没有。
「嗳,好吧。益田也是,就像榎木津先生说的,如果你没有任何内疚之处,用不着隐瞒,也用不着羞耻嘛。有什么不好呢?」
「我、我才没有隐瞒,可是请你那个,尽可能婉转地转速好吗?」
「所以说,我会据实以告。」
青木故意强调「据实以告」四个字,站了起来,冷冷地丢下一句「各位似乎相当忙碌,我先告辞了。」然后望了我一眼,向榎木津行了个礼,匆匆回去了。
益田茫然伫立,发出怪叫。
可是青木和榎木津不同,他并不是故意在刁难益田,也不是在欺负他。我认为身为一个警察,青木的态度是理所当然。虽然是认识的人——不,正因为是认识的人,如果因此手下留情,就不配做一个公仆了。
像这样一说,青木听起来好像是个不知通融、宛如酷吏般的冷血之人,但当然没有这种事。青木这个人不仅光明正大,而且耿直吧。
与益田连络,对青木来说,会不会其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简单地说,这等于是警察调在私下接触自己管辖外的案件嫌犯,并且泄露情报。如果益田是真凶,他非常有可能因此获知调查概况,试图逃亡或者湮灭证据。如果演变成这样的事态,青木罪无可逭。
即使如此,青木仍然满不在乎地前来,一定是因为他相信益田。
青木刚才说证据当中发现了鞭子,因而感到怀疑,所以前来确认,表面上这番说词名正言顺,但或许其实他只是想拿它来当个话头罢了。
鞭子这种东西,平常不可能随便在路上看到,更别说有朋友成天把玩——这根本是最适合拿来当笑话的题材。
然而揭晓一看……
朋友居然真的可疑万分。
我想最为吃惊的搞不好是青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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