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并不丑。老实说的话,是普普通通,也就是理所常然的长相。
没错,是理所当然。若对照凡人的基准,美津子的容貌非常理所当然,自然没什么好为此自卑的。
虽然花柳界的常识可能不同。
「其他女孩全都十五六岁就开始接客了,但我该说是缺乏社交性吗,我实在是不擅长应酬,在店里也都被派去内场工作。可是我被卖过来都近十年了,年纪也过了十八了,再这样下去实在赚不到钱,岂不亏大了,看看情况,还是让我接客吧——就在店里的人这么商量的时候,战况愈来愈激烈了。」
「哦。」
「在大后方,店铺也不能正大光明营业了。因为我们店里的卖点是讲求高级。就是那个时候,我接到了母亲病倒的消息。过去我都是帮忙打扫洗碗,做些打杂的工作,连一文钱也没赚到。想要赎身,根本是痴想。时局又非常紧迫,就算听到母亲病倒,我也没办法送钱回家,更不可能请假。即使回家,我也没钱,对母亲的病情半点帮助也没有。」
「就算为了减少吃饭人口而卖掉的女儿回来,也只是多添了一张嘴呐。」近藤悲叹地说,「真教人心酸呐。」
「美津子姐是个不幸的少女呀。」阿节说。
「也还好啦。」美津子普通地回道。
原来如此,美津子看起来会那么朴素,是因为她不会过剩地表现自己。这个女子不管身处任何状况,大概都会认为那是普通的。
即便遭遇任何事,美津子都不会把自己贬低为悲剧的主角,也不会把自己哄抬成幸运的宠儿。她总是普通的。不管走在高低落差多激烈的路上,只要当事人没有自觉,顶多就只是景色改变了而已。对她来说,这是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平板人生。就算旁人说什么你到达巅峰了、你坠落谷底了,她自己也没有那种感觉吧。
我发觉就是缺乏抑扬起伏这一点,酝酿出她那本质的朴素。
「老爷为我出了一笔钱。」美津子略略微笑地说。
「钱……是治疗费吗?」
「老爷用我的名义,送了一笔钱回老家,还帮母亲介绍医生。因为这样,我母亲保住了一命。实在是令人感激涕零。」美津子诚恳地说,肩膀放松下来。
「为什么……」
「老爷是好心。」
的确是好心,好心过头了。有哪家妓院的老板会砸下重金,只为了救一个连客人都不能接的瘪脚娼妓的母亲呢?应该不会有的,如果有,那真是近乎奇迹的善心。可是这样一个好心人,会开什么妓院吗?
我总觉得难以信服。
「你的老板很有钱吗?」
「不……唔,绝对说不上穷,但因为是那种时节,在后方凡事都不自由,再说,是因为家世的关系吗?我这种下贱人家出生的人不是很懂,不过好像也有许多复杂的问题……而且店也关起来了,实在不是手头阔绰的状况。再说老爷那个时候,在私人方面也碰上了麻烦……」
「我听说过。」阿节说,「我家老爷说是冤枉的。」
事情又变得复杂了。
别说是脱线了,从头到尾根本连路线在哪都不晓得。
「我想我家老爷会和小池先生那样百般作对,就是肇因于那件事。老爷虽然没有明白说出口,可是他一直怀恨在心呢。我知道的。」
「这次又是什么了?」近藤用力垂下眉尾说,「两位姑娘,内容跳跃得太厉害了啦。」
「嗯。」美津子望向阿节。
阿节一副终于轮到自己上场的模样,兴冲冲地说了起来,
「十年前呢,小池先生家的小姐被人给杀了。」
「被人杀了……?」
我和近藤同时叫出声来。
老板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这里,她像在埋怨这桌客人吵死人了似地,用那张河马般的脸瞪了过来。这危险发言与甘味店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近藤龇牙咧嘴地朝老板娘露出恐怖的谄媚笑容后,把背蜷得圆圆地,身子前屈,声音压得极细,问起理所当然的问题:
「你说被杀,是命案吗?」
「是命案啊。」阿节说,「人被杀了嘛。而且还是跟未婚夫一起被杀呢。凶手……是我家的小姐。」
「信、信浓家的小姐?」
「大家都这么说。」阿节说。
「大家都这么说?」
「就是这样嘛。爱上别人的男人,最后杀了心上人跟情敌,嗳,就是这样的情节。很老套啦。嫉妒杀人。可是我家老爷认为绝对不是这样。嗳,我是了解他想相信女儿无辜的心隋啦。非常了解。所以我家老爷才会说是冤枉的。」
「信浓家的小姐是冤枉的吗?」
「不是啦。」阿节做出撞我的动作。
「不是吗?」
「睦子姐也说不是啊。」
又是睦子姐。那个睦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既然连睦子姐都这么说了,小姐就是凶手没错啦。」阿节炫耀似地说。虽然我怎么样都想不透这哪里值得阿节炫耀了。
「呃,那个人……那么值得相信吗?还是……对了,她跟那桩命案有关吗?她知道真相是吗?呃,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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