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赖为和与治郎自小就火水不容。
既然自小反目,应该是天生个性不合,不过在兄弟之间造成致命鸿沟的,正是家宝之壶。
「据说那个家宝之壶,只有代代当家继承人的长男才可以碰。这在现代难以想像,不过这是明治大正时期的事,也是有这样的事吧。」
我这么说,今川便用力摇头说:
「这在现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我家自祖先以来,代代都是莳绘师※,秘传的技法一样只传给长男:而且还是口传。我是次男,除非家父在世的时候家兄过世,而且家兄没有嫡长子,否则我是不可能学到那个技法的。」
(※莳绘是一种日本传统工艺,在器物表面涂漆后,以金银等色粉绘图,再加以研磨。)
「哦,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啊。」我说,「像我,别说是祖先的来历了,连曾祖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算听到这种事,也完全无法体会……唔,总之这个赖为,似乎是个比哥哥更缺乏社会常识的家伙。」
「这是常有的事。」
「赖为似乎欠了一大笔债,正在发愁。他向哥哥借钱,与治郎却冷冷地拒绝了。他说他没有半毛多余的钱可以借人。弟弟才不相信,他顶撞说就算没钱,不是也有壶吗?他求哥哥把家宝的壶卖了或是抵当,换现金来。」
「真是太胡来了。」
「赖为说,是家人重要,还是壶重要?拿这话去压与治郎。」
「这是个难题。」今川面无表情地回答,「就算是亲人,也要看人。视情况……有时候壶比家人更来得重要。」
「想都不必想,对与治郎来说,壶也比弟弟重要。于是弟弟……透过一些旁门左道雇来了毛贼。据说他将家中的备份钥匙交给对方,引贼进门。然后将本宅的钱和能卖钱的家财道具,全偷光了。不过窃贼好像很快就落网了……」
「被抓了吗?他招出了弟弟的名字?」
「一定是这样的。嗳,他是为了钱才这么做,没必要忠于雇主。钱财方面,似乎连一文钱也没要回来,但东西倒是拿回来了。」
「原来如此。所以家宝的壶也……」
「可是呢,」我像个说书的卖关子道,「据说这个小偷贪得无厌,连饭桶饭杓都偷个一干二净,却只有家宝之壶没有偷走,留了下来。动都没勋。」
「哦?藏得很巧妙,是吗?藏到哪儿了?」
「问题是……壶根本没有藏起来。既然委托人是染弟,小偷不可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壶,实际上犯人就是四处吹嘘说他偷到一个昂贵的东西,是个老壶,才会被警察给逮到。」
「哦……这真是奇妙。壶不是没被偷吗?」
「是啊。所以……与治郎发现了一件事。看来小偷似乎是弄错了……」
「弄错了?」
「是的。据说家宝装在箱子里,摆在壁宠上,并没有藏起来。然而小偷没有把它当成家宝之壶。小偷看到装饰在壁宠的花瓶还是什么,以为那才是家宝。」
「哦,」今川嘴角喷出泡沫叫道,「就是这件事,让他想到可以收购壶做为伪装啊。」
「好像是。不过一般来说,不会那么容易遭小偷吧,碰到这种事的机率并不高。像我就会觉得,既然都已经遭过一次小偷了,今后绝对会平安了。然而与治郎似乎不这么想。他为了预防万一,买下看似昂贵的壶,做为家宝的幌子。然而……」
「然而?」
「伪装用的壶虽说是替身,但听说也身价不凡,大概是因为他挑选了近似家宝的上等货吧。结果与治郎这次可惜起那个幌子来了。于是他又买了一个还是两个壶,是幌子的幌子。但是只有这几个的话,有可能全部被偷走,于是他又接着买了许多廉价的壶。然后……」
「然后……」
「与治郎学到了:不管是廉价的壶还是昂贵的壶,若是只看物品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确实如此。」今川沉吟,「物品的价格,并非物品本身有着绝对普遍的价值,而是物品周遭的社会,以及接触物品的人所决定出来的规则。如果只拿物品本身比较,就只剩下方便度、喜好这类暧昧而随意的判断基准了。」
「以这个意义来说,与治郎的基准……应该相当暧昧吧。他愈来愈变本加厉,最后终于不可收拾。听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买,见一个买一个。不仅如此,他也非常欢迎别人送壶给他。很快地,壶开始侵略住居,渐渐压迫到家计。而且这样一来,他也疏于平日的生意。所以他的事业就此一败涂地,这么一来,他就更依赖壶了。」
「哦……」今川叹了一口气。
「俗话不是说,就算当掉老婆,也要吃到初鲣※吗?但是对与治郎来说,那并不是俗谚,听说他真的……把老婆当了,他把老婆给卖了。理由是……身为妻子,竟胆敢教训老公,有违妇道。」
(※出自江户时代的川柳(讽刺短诗),江户时代非常珍视刚上市的鲣鱼,使尽一切手段吃到初上市的鲣鱼,被视为风流之举。)
当时是说卖就可以卖的时代,更是恐怖。
「所以呢,与治郎的儿子——他叫鸟夫——也就是淑小姐的父亲,这个鸟夫可能是把这样的父亲当成反面教材地成长,是一个诚实耿直的人。他好像在贸易公司工作,但是与治郎非常厌恶儿子的职业……」
「若是靠自己的本事打拼也就算了,竟然在町人底下打杂,成何体统?——是这种理由吗?」今川这么说。
「完全就是如此。」
我应道,古董商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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