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自己的备忘录上,完全没有提到猫的事。
所以,当好不容易回到老家,走进自己房间时,看到摆出一脸「我才是房间主人」模样,折起前脚蹲踞在床罩上的猫时,我会感到冲击也是很正常的事。
多……多了一个家人啊……
这只名叫松嶋喵喵子Deluxe,简称松子的猫咪,对我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看法。见到我出现时也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眯起眼睛,毫不犹豫地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声……看来我和它的关系不错,这真是值得庆幸。不过,就我而言,因为完全没有和猫亲密嬉戏过的记忆,一时之间还不知如何应对。
姑且一边说「我回来了……」一边试著用指尖抚摸松子的额头。然而,触摸的瞬间,松子半金半绿的眼珠却突然睁大,似乎想表达什么,呼噜呼噜也停止了。
「咦?不对吗?」
它的视线,彷佛已洞悉一切。
「……不是这样吗?」
试著摸摸它的背,又摸摸它的下巴,松子却依然一脸失望,使我内心愈来愈焦急。在动物眼中,失去记忆那段时间当中的我,和现在的我似乎是判若两人。
忘记一切时,我过著什么样的生活呢?这是我现在最不想思考的事。想了就害怕。一定做出不少莫名奇妙的举动,丢人现眼,丑态百出吧。真是名符其实的黑暗历史。现在的我之所以能忘了那段期间的事,大概是上天怜悯我,帮忙保管这段记忆,好让我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松子呀松子,是这样吗。还是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努力,为了讨松子欢心,又努力尝试摸摸它的耳朵附近,搓揉它的屁股。松子只用非常冷静的眼神盯著我,不久后,它就站起身来,无声无息地跳下床离开了。
我四脚著地,眼神与猫齐高,追著竖起尾巴走出房间的松子,嘴里大喊「等等我嘛」,在它的引诱下一起走进厨房,看见松子死盯著橱柜。「什么?这里吗?」我打开橱柜,看见里面的猫饲料。「这个啊?」这么一问,松子就眯起眼睛发出「喵呜……」的声音。我抓了满满一把饲料,半跪在地上伸手喂它,松子露出白色尖细的牙齿,喀啦喀啦地吃了起来。
不知何时开始观察我们的母亲见状,一脸被打败的样子叫来父亲说:「爸爸,你看万里一回来就被猫控制了……」这时我才惊觉斜背在身上的沉重行李都还没放下。
为了来探望我,隔天晚上小林和一哉等过去的同班同学大摇大摆地聚集到我家来。
发生事故之后的记忆真的完全没有留下,也不知道那段期间自己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当我这么一说,大家就纷纷告诉我:「你上次还很自然地回来参加同学会了啊。」「当时说是发生事故前的事都忘光了,可是看起来一点也没变。」「九月时也有回来,还很普通地跟我们出去玩了耶。」说著拿出照片作证,看了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真的活得好好的。照片里我的表情,大概是在说「耶!」吧,留在大家手机记忆卡里的我一脸笑容。大家还告诉我阿大和咩子已经结婚,咩子怀孕了的事。还有,那个浩一郎竟然交到女朋友了……大量新情报排山倒海而来,让我轻易便失去食欲。
喔,是喔~!告知我不记得丧失记忆期间的事之后,医生这么说。
你自己觉得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还这么问。是不是自己下意识选择要变成这样的呢?
就是不知道才来看医生啊……虽然很想这么回,还是乖乖把话吞下肚,只是平静地想著(这家伙搞不好是蒙古大夫……)。
十一月时,已经先向大学提出暂时休学的申请,也获得许可了。
不可思议的是,上课笔记、用萤光笔划了线的课本、贴满心得便利贴的口袋六法全书……看见这些东西时,发现曾经学会的内容还好好地保存在记忆之中。高中毕业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事,比方说大学里修习第二外国语时选择的中文文法、单字和发音,也都还记得很清楚。有时脑中甚至模糊浮现上课时教室里的光景。
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自己无法继续上大学。我想,之后应该会办理退学吧。
好几次,我拿出自己写给自己的那张备忘录。上了大学之后和琳达偶然重逢,她一直提供我各种协助的事;加入社团的事、自己竟然交了女朋友的事,不过后来被甩了;交到感情深厚好友的事──每次拿出备忘录来看,确实能够大致想像自己当时生活的轮廓。然而,却无法清楚回想出细节,也不认为非想起来不可。
其中也有一闪而过的光景。比方说在某个陌生的街道上,我突然被丢进正在跳舞的人群之中。或是在某个陌生的房间里,只有我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独处,后来琳达来救了我。也有我从拥挤的人群中逃离,和琳达一起上了计程车的记忆。还有其他更零碎的片段:看来像学生餐厅的地方的天花板、电车内、马路上的卡车、自动贩卖机发出的光、某处的厕所、在有大镜子的房间里和年龄相近的人们一起跳舞……也曾清楚想起已经恢复成我之后的事,当时,我打著赤脚,发狂般地在校舍里挥洒汗水跳舞。
记忆就这样开了一个大洞,直到现在。
随父母回老家,也已经一个月了。
总之,休学的事情虽是马上决定,在东京租的房间却一直没法好好处理。
除了春天时新买的家电和家具不知如何处置之外,最重要的是,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好。
不知为何,我极端排斥去那间在东京一个人生活的房子。我很害怕。必须面对自己在毫无记忆的状况下生活在那间房间里的事实,对现在的我来说还难以忍受。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想当作不曾有过这件事。如果能永远不去想这件事最好。
可是,又不能不去整理。可是,又不想去。不能不去,可是不想去……就这样拖拖拉拉,反反覆覆了一阵子,最后是母亲一个人前往东京,把家电和家具之外的东西全部装箱寄回来。这怎么想都不是一天内能完成的事,不过那天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