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后面这两句没说出口,万里将右手的「鞋质」与左手的退社申请书,同时笔直朝香子递出去。
「到今天为止,谢谢你。」
怀抱所有心意,深深低头道谢。
抬起头,想挤出一个笑容。
并且,接下来要用尽可能开朗的声音说话。用自己能发出的声音中,最开朗,听得最清楚的声音。做出很棒的表情,振作的声音。因为现在能为香子做的事,也就只有这些了。
「没想到能拥有这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对我而言就像作梦……真的,太棒了,快乐得教我不由得心存感谢。我打从心底认为,这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段时光。能像这样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有很多事搞不懂,但是我想用尽全力,对和香子在一起的全部时间道谢……感谢上天为我准备了这么一段时光,我想笑著对已过去的一切时间和即将发生的一切事态挥手。」
顺利笑出来了。太好了。
然而,香子却一直不肯收下递给她的东西。
被风吹乱的长发,从万里眼前将香子的表情完全遮住,只看得见她抹上美丽色彩的艳红嘴唇。
那张嘴正微微翕动。香子抬起手,指尖碰触的不是鞋子也不是信封。
「……如果,万里能够表现得像是完全忘了和我之间的事……」
香子抚摸万里右手烫伤的地方。
没有经过包扎治疗的伤口,还一点也没有愈合的迹象。香子指尖碰触的动作虽然轻柔,万里仍应该痛得想立刻跳起来。
与那疼痛同时,也应该确实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思念、吶喊及哭声。如果是至今的万里,一定能产生那沁入心扉的感觉。
被那种感觉唤醒之后,当然也能察觉发自内心,宛如呼应一般的声音。
「……如果你能不再回头看我,大步迈向自己未来的道路……」
然而,疼痛也好,其他感觉也好,仍然如隔著一层薄膜。连香子微微颤抖的声音,听起来都离得好远。
伤口明明就很痛,香子的声音明明就确实听得见。
用来感受的大脑却像麻痹了一样。一切感觉与感情都像放在离自己非常远的地方。现在的万里已经无法直接触及了。甚至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如果你做得到,我就不退出祭研,会好好练习,也会参加校庆的演出。」
香子依然抚摸著手上的伤口,这么说。
她的表情藏在翩翩飞舞的发丝下,看不清楚。万里心想,她一定在等自己做出答案。
「好,就这么办。我答应你。」
听见万里斩钉截铁这么一说,香子才微微抬起头,手指从万里的伤口抽离,抓起鞋子和信封。香子背过身去,弯腰穿上鞋。因为拖鞋是平常从排练室穿去上厕所用的,她一定不太想碰吧,只用手指勾起拖鞋,轻轻放回万里脚边。
保持背对万里的姿势,从肩膀的起伏可知她缓缓做了一次深呼吸,再重重叹出一口气。
「那么,现在就在双方同意之下,正式分手啰。今后我们还是朋友。」
「嗯,我们只是同学院、同学年、同社团的朋友。」
──那天晚上一起看过的烟火声音,彷佛还萦绕在耳边。
划过漆黑夜空,滑落天际的那道光。
即将燃烧殆尽的火焰光芒。
万里都还鲜明地记得。
好几道闪光,一边吶喊「可是」、「可是」、「可是」,一边从记忆的半空中斜斜划过,滑落之后消失。闪耀著光芒接二连三地划过天际,支离破碎,四散跌落。哭喊著这是最后一次了,现在是最后的瞬间了,在最后一刻大放光芒,燃烧熊熊火光,一切又很快地融入黑暗之中,归为空无。
好像也曾这么张开双臂,拚命想接住那纷纷飘落的光之碎片?可是,结果手里还是连一片也抓不住──不对,那是梦。什么都不是。在现实之中,不是那样也没关系。怎样都没关系。
因为即将结束。
真的要结束了。
如此一来,就真正地,结束了。
所有光芒都划过头顶辽阔的无垠天际滑落了。即使如此,天空却没有崩落,依然撑在头顶,这或许是因为──
「……唔。」
或许是因为,香子突然用力转过身,像背后有谁叫了她。或许是因为,看到她此时脸上的表情。
香子无助地转动那双大眼睛,找寻著早已不存在的东西。接著,才像好不容易发现万里站在那里似的,蓦然停下转动的目光。
然后,她说:
「……万里……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咦?」
在几乎毁坏的前一刻,香子对他展开微笑。
脸上的表情,依然像个仿徨在无星无月的深夜冰原上,没有指南针的旅人。她的脸颊不住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冻僵。说话的声音和嘴唇也抖个不停。用力绷著脸,却引起肌肉不平均的抽搐。换句话说,那一点都不是个完美的笑容。说著:
「如果……只是假设……假设万里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我的话……」
眼泪从睫毛边缘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