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原因是身为一年级壮丁的自己被赋予的任务。因为最近实在太冷,学长要他尽可能提早开门进来,先帮学长姊们打开暖气。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自己需要做心理准备。
今天的自己真的很糟糕。实在太逊了,万里心知肚明。抓著脚指转动脚踝,发现不知何时屏住了气,赶紧刻意深吸一口气。
明明从第一堂到第三堂都有课,其中还包括了必修课,早上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人是醒著的。应该说,几乎没睡著。明知已经到非起床不可的时间,就是怎么也无法离开床铺。不管是关于费城美术馆的洛基阶梯(注:Rocky Step)的妄想,还是〈Eye of the Tiger〉,甚至连试著想想看都没办法。严格说起来,根本连思考这件事都做不到。
听著闹钟的尖锐噪音,身体却像被绑在床上而动弹不得。用各种方法都无法支撑肉体的重量站起来。
内心深处就像一面静谧无声的黑暗池水。没有光,也无法朝里面丢石子。连一丝波浪都掀不起。在那里有的,只是无尽钝重,深邃,无色的,想尽办法也无法停止涌上的水状物质,已经满得快要溢出边缘了。
结果,昨天还是怎么也没心情去上课,等不及午休就回家了。因为担心这样的万里,柳泽晚上还特地说想来家里探望。不想再让好友看见自己这太窝囊的样子,也不希望造成他的负担,所以勉强拒绝他了。后来,万里也没吃东西,只是不断眺望心中那即将满溢的黑暗水面。
不过就是一场失恋。
结果,说起来只不过是这么一回事。只要是人,这是谁都无法逃避也必须去品尝的,只属于自己的悲伤之一。换句话说,这就是人生。这个万里也很清楚。这是住在隔壁的那个人教他的。
所以,自己也想赶快从这种毫无生产力的沮丧中走出来。但身体就是怎么也使不上力。
另一方面,不可思议的是,万里在心中找不到因为被甩而受伤的情绪、后悔的情绪或是自我厌恶的情绪等等具体的情绪。一般遇到这种状况时,「应该」要有那些情绪「才对」。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的自己擅自认定,却像是没有人抓得到的游泳圈。好几个这样的游泳圈漂浮在黑暗的水面上。
这种莫名空洞的感觉,就和昨天右手的烫伤一样。
仔细一看,烫伤的程度很严重。也因为没有好好包扎,水泡破了,皮肤掀了起来,连自己都觉得那看了很痛。实际上也是非常痛。万里这么「觉得」。「应该」很痛「才对」。可是,那种痛觉却像离自己很遥远,与自己无关。好像皮肤表面麻痹了,触摸时隔了一层膜,感觉是麻木的……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真的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吗?
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这里是哪里?
无法入眠的深夜里,万里想弄清楚自己现在真正所在的地方。于是,突然好像看得见了。那或许只是个浅眠中的梦,可是,环顾四周的世界时,却又切实感受得到那是现实。
只能低头俯瞰黑暗水面的那个世界,除了阴暗之外什么都没有。安安静静地,令人冻僵般的寒冷。身在那里的自己,看似失去发出声音的能力,无法呼叫任何人。甚至连哭泣都没有办法。
明明不想哭却老是哭起来,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一直以来,背后都有一股对这软弱的自己感到不耐,甚至想出手推上一把的感觉。可是,总觉得就连这样的自己也不会再去碰触了。因为就算碰触,也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尽管只隔著一层膜,现在,这里和那里的距离已经太远了。
即使如此,今天,现在,自己仍在这里。
下午三点过后,就这么来到排练室。连课都没去上,却好好地换了运动衫,做起柔软操。
这都是因为收到琳达两封Mail的关系。
关于前几天万里的异状,琳达什么都没说。万里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第一封是今天中午寄来的,内容只有:「你现在人在哪?今天会去练习吧?」
万里大概盯著这封Mail足足十分钟之久。能不能去参加练习?想去练习吗?不想去练习吗?其实自己真的不知道。躺在床上盯著Mail看再久,麻木的脑袋仍不愿吐出应该做的任何一种反应。
这时,第二封Mail来了。从标题「给我回信(愤怒符号×2)」就看得出她很火大,内容则是「香子也不回信,也没看见人,发生什么事了?你今天该不会自行放假吧?你们两人都还好吧?」
(香子……)
读到这两个字,万里才终于能从床上起身。
(……香子。)
起来之后,才总算真实感受到自己有非动起来不可的理由。
不管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再让祭研的学长姊失望。也不想再让他们失望。
脑中清清楚楚地这么想。
香子会不会退出祭研呢。在她大放厥词,毫不客气地说著「大学对我一点都不重要」的那段话中,丝毫听不出内含任何「不过你们放心,只有社团活动我会继续下去」的要素。
学长姊们对这仅有的两个一年级社员,真的是非常珍惜照顾。
与祭研的相遇,包括与琳达的重逢在内,是一连串巧合之下的产物。至于说到这名称有点搞笑的社团,实际上的活动内容,其实就只是参加祭典。如此而已。单纯地跳舞,单纯地欢闹,一股脑地热闹搞笑,让自己开心,全力以赴埋头炒热祭典气氛……回头想想,这还真是莫名其妙的奇怪社团。可是,祭研的人对万里与香子伸出邀请入社的双手,决定入社之后,他们更因此高兴得不得了。祭研,两人真的是很快地就被温暖纳入这个大家庭中。
对于刚来到大学这个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