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里就不用说了,二次元君和千波也只能呆站在原地。该对彼此说些什么,该怎么看待周遭的眼光,根本没法去想。持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将近无限的寂静之后。
「……得收拾乾净才行……」
二次元君低喃了一声。时间这才又笨拙地重新开始运转。万里蹲下身,捡起被香子挥到地上的托盘,放回桌上。二次元君发现桌面被茶水濡湿,转身去拿抹布。
「说不定……」
千波忽然抬起头。
「……万里。我想到一件事,抱歉,我得去找加贺同学确认一下!」
她似乎想起什么,就这样冲出餐厅。万里当然连问她一声「确认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的万里只是一片空洞,什么感觉都没有,费尽全身力气才能对拿抹布回来的二次元君挤出一句「你快去上课」。
「不,我要在这里。」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堂是语学课吧。这样不行,得去上啊。」
「是说你才是……第二堂课,打算怎么办?」
「我要上啊……稍微在这里冷静一下之后就去……总之我没问题,所以二次元君你快去上课吧。」
「不,我不能去啦。我也不想去。」
「谢谢你,可是抱歉……我想暂时一个人静一静。」
「……万里……」
「真的谢谢你,二次元君为我担心,陪在我身边的事,我不会忘记。」
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二次元君像是看到什么严重的伤口,有那么一瞬间皱起了脸。最后还是说:
「……要是有什么事,打电话或用任何方法联络我。一接到电话,我可以假装肚子痛,马上回这里来。」
「嗯,那中午见。」
挥动的手,很快就维持不住力气,颓然掉在膝上。
那夹杂著冲击、愤怒与悲伤的混乱风暴,在一个人落单之后,坐著坐著竟意外地渐渐缩小了。
相对地,万里心中清楚浮现了后悔。
(早在昨天,香子就明确表达心意了。)
一如往常的学生餐厅,现在看来却像平板的道具布景画,自己似乎也成了摆放其中的一个小型道具。和其他活生生的人或理所当然运转的世界之间清楚拉开一条界线,感觉上自己也成了无生命的东西。
(可是昨天,我却连反问或反驳都没有。也没有追上去。自顾自地认为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所以我还没有必要接受现实。我就是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不愿正视现实。)
大脑的芯还处于麻痹状态,一切感觉都莫名迟钝。
(因为我不肯接受现实,香子才只能采取这种方法吧。为了将我逼到这个地步。)
这种做法真的很过分。深深受伤的万里,只好用那种大吵大闹的方式当面责备香子。
为什么自己要那样大喊大叫呢。无法保持冷静的自己,现在想起来实在很丢脸。
根据NANA学姊昨天的理论,和谁相遇,和谁分离,因而失去感情的依归,这些都是活著就无法避免的事。那种失落的感觉也只会属于自己。然而,万里却无法自己承受那种感觉,反而朝香子发泄。都是你不好,你怎么这么过分,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造成的伤害,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至于「我」又是怎样,却害怕得不敢去看也不敢碰触。
客观来说,这种男人怎么样?
(谁都不想要啊。就算是我也不想要。)
不经意地望向右手,大概是刚才打翻茶杯时被热茶烫伤了吧。小指那侧的手掌边缘,皮肤一片通红。烫伤的范围似乎不小,万里心想,这么说来从刚才就一直隐隐作痛。
想是这么想,可是──
「……嗯?」
歪著头,用左手碰触红肿溃烂的部分,稍微用力摩擦。可是,这种感觉却很难说明。不去碰的时候丝丝刺痛的地方,照理说碰了之后应该会更痛,可是疼痛的肉体和自己之间,却像隔著一层薄膜。
烫伤的地方明明会痛,自己也有疼痛的自觉,却一点都不紧张。好像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直无法落实成亲身体验。这种感觉,就像用捡到或偷来的钱去大吃一顿──当然不是真的做过那种事,只是打个比方。穿上偷来的帅气衣服而被人称赞好时尚时,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尽管不能说出口,却会一一在心底附加一句(其实那不是我的)。就好像这样。
一定只有那家伙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份痛楚是「我自己的」吧。
看著不赶快冰敷就会愈来愈红肿的烫伤处,万里满脑子想的却不是疼痛,而是隔开自己与疼痛的那层薄膜。
只要开始在意那层薄膜,就再也无法忘记这件事。无法再当作没这回事。感觉变得更加迟钝,愈来愈模糊,愈来愈稀薄,总觉得自己也离这里愈来愈远,变得愈来愈薄。
不知道能不能就这样,像睡著一样从薄膜另一端的现实里消失呢?
被身后的黑暗洞穴吸进去,眼前一成不变的学生餐厅则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光点,然后连光点都消失──事到如今,那样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
闭上眼睛,想像落入黑洞里的自己。像电视上的搞笑艺人那样,坐在椅子上,地板却突然出现大洞,连人带椅掉进去。嘴里还「呜哇!」大叫。五官扭曲,眼睛睁得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