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不明白原因。为什么连一点犹豫都没有,一出家门就先转弯。一边注意左右来车一边横度岔路尽头的马路,跑进茶园间的悠闲农道。接著,就这样直接沿著修整过的山路往下跑到桥边。
每天都是这样。今天也是。
彷佛在好久以前就已被规定「你走这条路」,也反覆练习过无数次,直到身体都已牢牢记住。无数次,无数次,只要一睁开眼,我就会选择跑上同一条路。
虽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行──一边这么想著,上半身一边往侧边弯,保持腰部的弹性,伸展身体侧边肌肉。
为什么会如此不厌其烦地,每天沿著同一条路线跑到这个折返点来呢。总觉得这行动一定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就是单纯的原始冲动了吧。这里是我意外跌落,导致失去记忆的事发现场。或许……我是想亲眼确认到底掉下什么了吧。就像是掀起已经盖上的马桶盖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那种感觉。在冲走之前想先知道一下里面的大便长什么样子,呕吐物长什么样子,毕竟那也曾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大概是像这样的心情吧。
当然,并不是真的掉了什么肉眼看得到的东西。就算真的有那种东西掉下去了,事到如今确认了也没意义。如果是拿得回来的东西,会想拿回来吗?还是我会就这样放弃?或者我其实已经对一切都嫌麻烦,想再次跳下去?……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就先别开了,但也不可否认我这种举动确实称不上是积极向前。跑同一条路,过同一座桥,在同一个地点停下来,在同一个地方折返……每天,只是不断如此反覆。没有变化,彷佛练习般的宁静生活。
在毫无遮蔽物的桥中央,被寒冬的冷风吹拂,体温愈来愈低。
『今天东海地区从早上开始就是舒适的晴天,应该会是一个让人忘记现在是十二月,温暖得彷佛季节倒退的一天!』
──早上的气象新闻是这么说的。
所以,今天我穿的不是平常那件铺棉外套,只套上单薄的棉质连帽外套就出门。很明显,这是个失败的选择。
冷得受不了,发现自己抓住鞋尖的手指在发抖。呼出的气一片雪白,脉搏也比平常跳动得快。因为实在太冷了,不由得发出「呼喔喔喔……」的呻吟,即使如此,我仍慢慢一次伸出一只脚,将后脚跟往后踢,用手把脚压在屁股上,伸展大腿前侧肌肉。再将膝盖抱在胸前,伸展大腿后侧肌肉。一边忍耐著寒风一边像这样拉筋时,总觉得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简直就像小动物。
最后,用力甩动双手双脚作为结束。好了,回去吧。应该说,再也承受不住寒冷了。转个身,改变方向。
将连帽外套的袖子拉长到极限,像女孩子那样连指尖都缩在袖子里,再用缩在袖子里的双手不断摩挲脸颊。这么做虽然无法使体温升高,总是得想办法让自己在冻死前平安回家才行。
一边发抖一边要自己谨记教训,无论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气象女主播说再多的甜言蜜语,已经流逝的季节也是绝对不可能回头的。谁都不可能办得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我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吗。现在却落得这种下场……只能说真的是白痴。
在踏上归途前,为了给自己打气,我像兔子一样跳了几下。就在我正打算重新再跑回去时。
连帽外套右边口袋里有什么掉了出来,掉在木板桥上。因为发出硬物落地的声音我才发现,那闪闪发亮的东西滚落在木板上。
那是个金色的、圆圆的东西……弯下身想捡起来,眼睛追著那东西跑,很快地──
「糟糕……!」
不见了。
老朽木桥的木板之间到处都是一公分左右的间隙,那东西就这样朝著水声潺潺的河川往下掉,不见了。
这件连帽外套,是从母亲去东京帮我整理房间时寄回来的纸箱里拉出来穿的。似乎是在那边买、在那边穿的衣服。因为看起来还很乾净,就没有拿去洗,也没检查过口袋里有什么。
情不自禁跪在桥上,从脚下的缝隙间窥看底下的河水。除了川流不息的河面之外什么都没看见。白色混浊的河水流速很快,掉下去的东西是再也捡不回来了。我连刚才掉下去的是什么,是不是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我啧了一声,诅咒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到底在这里弄丢过几样东西,弄丢过几次,并且掉进了河底再也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