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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仰望天花板流泪的香子声音里,听得出充满无穷无尽的苦涩。
「光央不是说过他在乎我吗?也说了因为无法给我幸福,所以无法喜欢上我。他说了这些话吧?」
「嗯……说了。如果我没记错。」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思考了。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光央是否能够幸福,我只是喜欢光央,所以追着他跑,这种举动真的是替光央着想吗?我完全没有尊重柳泽光央这个人、这个活生生的存在,只是想让一切都依照我的想法……他有生命、他活着,或许我连这些都没想过,或许我只把他当做是我的世界里的一个角色。」
香子将左手伸进黑暗之中,仿佛要抓住不在的东西。「れ」在摇动。
「我这样哭泣、这样受伤,全都是因为我的执着。都是为了丑陋的执着……我喜欢的光央没理由不喜欢我,我无法承认喜欢的对象不喜欢的自己,无法承认没有价值的自己。我无法承认、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所以对光央说:『没可能吧?没那可能吧?说没有,你说啊,承认我有价值!』……只是强行把责任推给光央。明明无法认同、无法接受的人都是我自己。我自私地用光央喜不喜欢我来决定自己的价值……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对光央做很过分的事。」
现在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吧——香子的气息有些紊乱。万里已经无法分辨她在哭或是在笑。黑暗中只听见呼吸的声音。
「……嗯——不都是这样吗?我认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感觉。」
一边看着自己的「れ」,万里尽可能说得泰然,刻意放轻音量。虽不晓得这些话能否安慰香子,不过他还是直接说出心里话。
「……对于一般人来说,接受自己本来就是一件难事吧。我觉得必须正视不完美的自己很难。大多数人应该都想转开视线吧?至少我就是如此。」
对。
说出口的同时,万里更加深刻感受到不愿意面对现实而胆颤心惊的自己,是如此真实。这家伙正带着五十五公斤的肉体在地毯上伸展。
他虽然有些喘不过气,但是如果自己就此沉默——
「对我来说要去承认遭到拒绝的自己就是自己,真的很难。」
万里就会装作没看见此刻正在和加贺香子说话的自己。
香子在黑暗里凝视万里的脸。
「遭到拒绝……被谁?有人会拒绝多田同学这样的人吗?」
「……就是认识从前的多田万里的人。在乎从前的多田万里的人。例如家人等等。我也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但是……还是会感到难受。所以我无法待在老家,因为我看得太清楚了。父母亲现在还在等待『真正的万里』回来。我总是能够感觉到他们认为现在的我『不是万里』也知道他们期待某天真正的儿子、多田万里会突然回到他们身边——」
万里抱着双腿,和刚才的香子一样把手肘放在膝盖支撑下巴。每次说话脸就会移动。
「——我太清楚他们希望现在的我像死掉一般消失。」
说出口之后,沉淀在心底深处刻意不去看的悲伤,逐渐有了清晰的形状。
万里不想说自己害怕,也不愿意看到说这种话的自己,却忍不住说出口。
「我真的总是觉得好怕好怕。简单就消失的人格,会不会哪天又突然简单恢复呢?也就是说如果治好的话,就等于杀了现在的我吧?只要我死掉……大家都会很开心吧?我继续是我,所有的人永远只有失望吧?我、我在那样的世界……该怎么说?找……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地方。」
「他们不会对你失望的。」
……好危险,真的。
若不是香子强而有力的语气打断,或许喉咙深处那股不知该如何是好地逐渐涌上的热意就会化成泪水、溢出眼睛。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
即使身在黑暗中也知道香子用手背磨擦脸颊、挺直背部。
「因为多田同学如果消失……今晚这个丢人现眼的我、我们、想要保密的这一夜,又该和谁分享?没有其它人。找遍全世界各个角落,只有多田同学你一个人,没有其它人。」
「……」
「对吧?对。就是那样。」
「谢——」
——谢谢你,加贺同学。
获得救赎的万里偷偷用手指擦拭眼角。
「所以别消失。也别死掉。更别害怕那些事。别让情况变成那样。因为我绝对不会忘了你。而且我、我的一切、愚蠢又丢脸、今晚无药可救的我、独一无二这个春天的我——」
咕。万里不晓得香子呼吸哽咽的理由。
「也请不要忘了我……!」
就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那个瞬间结束了。
「……我不会忘记的。怎么可能忘记?没理由忘记。因为我——」
万里边说话边想着另一件事。
「喜欢加贺同学。」
即使还记得,就算忘记了,结果永远相同。
今天这个时刻,过去的时间再也无法挽回。
所有的瞬间同时出生也同时死去。无论有多重要,无论有多么想要留下,全部都会逐渐失去。这就是事实,没有人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