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膨胀,慢慢地滚落。
「为了、什么——」
由贵美垂下放在飞维脖子上的手,一屁股坐了下去。这段期间,就连旁边的美津子也没有阻止。就仿佛和广海一样无法认清真假,她只是茫茫然地看着由贵美和飞雄。
由贵美的口中吐出颤抖般的呼吸。
「广海。」
由贵美呼唤他的名,就像小孩子抽噎似地。可是那双眼睛凝望着虚空,依然不是看着广海本人。
「广海。」
广海听不下去,咬紧牙关,抓起她垂放的手。由贵美没有回握。摸到的只有软绵绵的无力触感。
「这样不是很好吗?」
父亲的声音响起。
「你们两个可以毫无障碍地在一起了。」
茫然注视着虚空的由贵美,被父母再次带回里面的房间了。她也没有抵抗,仿佛成了一具空壳。祖母在走廊用一种疼惜的眼神目送那样的由贵美。
一会儿后,母亲要广海送餐去她房间。 、
依旧披头散发,打开电锅捏饭团的母亲手背浮现骨头与皱纹。美津子低喃了一句:「真可怜。」
广海沉默地看着母亲的侧脸。
「——仔细想想,她举目无亲嘛。她会表现出那种态度,也是因为把你爸当成自己的父亲、当成自己的心灵支柱。这么一想,就觉得她真是坚强。」
可是下一瞬间,美津子抬头向广海断然宣告:
「可是不行,只有她不行。」
语调听起来像是在告诫她自己。
肩膀热了起来。
广海默默从母亲手中接过饭团和汤碗时,他发现美津子的头只到自己的脖子高。她抬起视线的瞬间,广海「啊」地吸了一口气,就这样再也吐不出来了。
他想要诅咒这讽刺的巧合。萤光灯下看到的母亲眼睛色素极淡,变成令人惊讶的淡褐色。由贵美告诉他的广海与由贵美的相似之处,竟是遗传自她所厌恶的广海的母亲。
由贵美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从纸门外叫她,却发不出声音,往下望去。卡门用的竹竿换成新的青色硬竹,但是丢在地上,没有发挥它门锁的功能。
——你们两个可以毫无障碍地在一起了。
父亲的声音在耳中复苏。
广海什么也说不出口,默默地把托盆放在地上。离开房间回头一看,汤碗冒出来的蒸气,在老旧的走廊上照出灰白升腾的尘埃。
(四)
隔天广海一大清早出了房间。
屏着气,小心地,再三注意地,往家中深处前进。每当身上的防风衣发出沙沙声响,他就停下动作,窥望周围的动静。
祖父的鼾声在寂静中回响着。
渗出走廊窗户的户外景色依然阴暗。
慢慢地打开纸门,闻到由贵美的气味。广海轻轻摇晃被窝中的她的肩膀,她也没有多吃惊的样子,很快就睁开了闭着的眼皮。
或许她没有睡。黑暗中,只有她的眼睛散发出白光。眼睛只是义务性地看着广海。从那里被夺走的生气还没有回来。
「我们逃吧。」
广海说。
「快点收拾。」
由贵美默然,表情也没有改变,甚至没有答应的意志表示,慢慢地离开被窝,在身上的衣物套上外套。
离开家中玄关后,她才开口了:
「为什么你愿意跟我一起逃?」
「……走吧。」
广海握紧她冰凉的手,快步走出去。口中吐出来的呼吸,两个人都是白的。
要和由贵美一起逃,还是留在村子里?
被她逼着做出选择,广海却还是找不到答案。但胸中的意志只有一个。
非得让由贵美逃离这座村子不可。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想想达哉身上发生的事,这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广海看到了。他生平第一次看到他人的世界崩坏的瞬间。他听到这座村子摧毁由贵美那一瞬间的声音。
「趁我还没改变心意,快。」
广海能够近乎不可思议地冷静看着她的眼睛。对现在的由贵美而言,广海的价值是白纸。广海已经不是「弟弟」,她不可能再次渴望他。——一股意想不到的隐痛压迫胸口,广海感到困惑。自己究竟期望什么?他实在是累到无法思考了。
清瘦的月逐渐变得淡薄,就要消失在山的另一头。东方天际开始泛起蜂蜜般的淡黄色。
他打算翻过山岭。
车站所在的山脚处,追兵应该很快就会追到了。父亲他们应该不会想到他们会选择踏上山中既陡峭又漫长的路途吧。
广海知道的六岳顶多就到水根湖。他没有再深入过。险峻的岩石与河川更上游再过去的地方,是建设公司为了采砂石,每到白天就开始炸山的地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