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广海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由贵美。
在令人窒息的宽松监视中,这却不是件易事。她所在的客房宛如被隐形的结界所封闭一般,现在 遥不可及。只有时间徒然缓慢流过。
痛感到时间无为地流逝,他总算做出了向父亲低头的觉悟。
「爸。」
广海拜访书房的父亲,飞雄看似对儿子的现身感到惊讶。——看不出来是不是装的。他走上前去开口了:
「可以让我见由贵美吗?我来说服她放弃村子,回去东京。」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挤出淡淡皱纹的飞雄嘴边浮现苦笑。广海没有却步。
由贵美现在应该正被父亲他们逼着做出决定。是要与全村作对,还是成为村子的一部分?
她还没有被释放,这是否显示了游说工作触礁?
「我想和她单独两个人谈谈。我想确定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飞雄摘下眼镜,夸张地叹息。然后用透澈了解一切的表情,语气玩笑般地说:「门音就不行吗?」
广海差一点就要骂出来,但飞雄说了句:「开玩笑的。」把手放在广海肩上。
「你妈常这么说。你也真辛苦呢。」
「我可以见她吗?还是不行?」
「可以啊。去见她吧。」
飞雄点点头。唯有表情,就和过往宠溺广海、以一个明理父亲的身分聆听他的话时一样。可是广海无法直视那张脸。他只喃喃说了声:「谢谢。」
客房纸门上用一根黄色的枯竹斜撑在上面卡住。看到那颜色,广海做了个深呼吸。他默默取下竹竿门锁,打开纸门,虽然入夜了,房内却没有开灯。
被走廊射进来的光照亮的由贵美一看到广海,僵硬的表情便缓和下来,放下了警戒。
「广海……」
广海默默点头,关上纸门。
广海拉扯垂在房间中央的绳索开灯,客房的景象显现出来。不晓得是谁去拿的,她的红色行李箱横躺在地上。客房门框上的横木挂着裱框黑白照和奖状,由贵美与这里果然显得格格不入。她穿着看过的夏季针织衫,脸色比想像中的好。
「没问题吗?现在外面——」
「我父亲跟母亲都在。我拜托父亲让我见你的。」
声音自然变小了。尽管开门见山地拜托让他和由贵美见面,却不能保证对话不会被偷听。
房间角落摆着没动过的餐点托盆。广海问由贵美有没有好好吃饭,她微微点头。
「送来的我都有吃。——上次对不起,对你母亲动粗了。」
「没关系。我母亲那——,实在太没神经了。」
对于美津子,由贵美应该心存某些芥蒂吧。但她没有多说什么。
房间里看上去就是杀风景,除了行李箱以外,看不到任何一样由贵美的物品。
「手机还在吗?」
「手机跟电脑都被没收了。」
「日马京介来过了。」
广海下定决心说,由贵美应道「这样」,点了点头。
「我没办法跟他连络了,可是他来了啊。」
「由贵美,你跟他在交往吗?」
广海单刀直入地问,由贵美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然后露出凌厉的眼神转向广海。「是光广说的?」她反问。
「光广好像调查了我很多事。可是我上次也说过,那都是血口喷人,是臆测。」
「揭发村子的弊案,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吧?是与日马京介共谋,为了彼此的利益而这么做的。是为了打造你在演艺圈的形象。」
「太可笑了,那也是光广说的?」
由贵美蹙眉看广海。
「你相信他的话?那家伙懂什么?明明不晓得我有多拼。」
「可是那是事实吧?」
「没错,我碰到瓶颈了。可是不管是光广还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懂我的心情!」
原本苍白得像面具的脸颊潮红,她肩膀上下起伏喘气。
「我一直呕心沥血打拼到现在。能利用的我都拿来利用,而且我有自信,也有才华。可是不管是女星还是模特儿,只要进入演艺圈,我这种程度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也是有风光的时候。被提名电影奖的时候我好开心,演出的广告引发话题时,我也相信可以靠它更上一层楼。」
广海被那激情的声音压倒,而他面前的由贵美,脸颊因为自嘲而扭曲了。她嗤之以鼻地笑着。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一直竭尽全力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工作,我都相信那会是自己的事业巅峰。可是不管再怎么引起话题,那都只是暂时性的,轻易就被下一个话题夺走锋头。我已经绞尽所有的实力极限,咬紧牙关,做到再也没办法更好,却被旁人不负责任地期待下一次,这种心情你懂吗?」
由贵美的脸挨到近处,用欲泣的眼神瞪着广海。涨满了瞳眸的劲道忽然松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