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跟舅舅一起来的。」
看到出现在纸门另一头的飞雄,广海哑然失声。
爸,他想呼唤。可是飞雄的眼睛跳过广海,望向由贵美。
「好久不见了,由贵美。」
由贵美没有立刻回应。
季节还是秋天,却狂暴地涌进一波严冬般的冷冽空气,充斥了这整间废屋。
「你来做什么?」
「来接你。」
不管是见面还是交谈,这都不是第一次吧。由贵美态度冷淡,飞雄对她微笑。
广海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许光广也是。光广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舅舅的脸,作势要站起来。只有飞雄本人是平静的。他就像要拂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般,以相同的表情站在那里。
「要留在村子的话,住在这个家实在太不方便了。我来找你,是问你要不要搬来我家里来住。家里的话,广海也在。」
然后父亲看着广海,嘴边依旧泛着淡淡的微笑。
「你们已经很熟了吧?」
广海生平头一次觉得父亲可怕。
昨晚在走廊被叫住时,他疑惑这个人已经这么老了吗?然而此刻却是由于别的印象,再次觉得他就像个初识的陌生人般遥远。这个人一向是这种表情吗?
「由贵美,广海很不错吧?」
飞雄那吟唱般的声音,或许是广海的幻想,或是混乱与动摇的衍生物。飞雄的话就是如此大刺刺,而且辛辣。
「广海很年轻,拥有许多你失去的事物和可能性,顺从又体贴。我很清楚你羡慕广海、想要他。可是……」
「我不会给你的——」飞雄说。眼底的温度已经明确地变得冰冷,完全没有笑意。
「我不会把广海给你的。」
由贵美的眼中,凶暴的愤怒像火焰般扩散。即使站在远处,广海也感觉得到她正咬牙切齿。
(三)
由贵美要到家里来——。
广海怀着无法置信的心情看着在眼前上了车的她。他以为她一定会抵抗,然而由贵美却默默地,顺着催促走去。
「由贵美。」
广海忍不住叫她,她回过头来。
你不用去——声音都来到喉咙中间了。他害怕想像她会面临什么样的遭遇。这座村子,是用捺了血指纹的名册束缚彼此的地方。由贵美说了。
「如果继续留在村子,迟早他们都会来抓我。」
「可是如果回去东京——」
「我不回去。」
被近乎顽固地断言,广海无法接腔了,前方的光广默默打开后车座车门。
车子是侧面有睦代村公所名称的公务车。虽然不是村长平时乘坐的黑色高级车,但是看到那年代悠久的老旧车座,广海无法忍受了。
这算是父亲的公务吗?是整座村子的意思吗?
由贵美站在打开的车门前,好半晌没有动弹。她默默地把脸转向飞雄。
「要把我带走是你的自由,可是这样做好吗?」
「什么事好不好?」
「日马京介会来。」
飞雄没有动摇的样子。他平静地微笑,以非常自然的动作推起眼镜。
「我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他说他要来看情况。」
「不能更改吗?」
「没办法吧。」
「这样。」
飞雄微笑着,催促由贵美:「上车吧。」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上了车子。最后她看向广海。不是求助也不是怨恨,只是瞳眸深处变得柔和。
广海朝车子踏出一步,飞雄制止他:
「广海,你去上学。你跟由贵美的事,等你回家再说。」
「——我也、送她去。」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这样说。他跟父亲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面对那张平静的表情,话语似乎就被封住了。
如果要谴责达哉的事,自己也有分。而且听到回家,他想到美津子的脸。虽然不清楚美津子知道多少,但对她而言,由贵美是丈夫的情妇的女儿。父亲打算怎么跟母亲说?如果他打算坚持假装不知
情,他觉得母亲也是个不幸的女人。
广海下定决心,如果父亲吼他或拒绝他,他也要吐露真心话。广海做好准备,然而飞雄却没有给他他所期望的回答。「唔,好吧。」飞雄喃喃道。
「我懂了。可是送到家以后,你要好好去学校唷。」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他听见甚至决心打破伪装和平的那道高墙也要倾吐的勇气脆弱地应声折断的声音。
「怎么了?快上车。」
广海就像被看不见的力量操控,上了车子。
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