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涌谷

 一边的耳朵开始流泻出她挑中的曲子。是九〇年代前半问世,没什么激昂旋律的忧愁情歌。纤细的歌声传人耳中。

  「两人祭典。」由贵美说。「用这么害羞的词,真不好意思。可是我没想到你会为我这么做。你看起来不喜欢跟大家做一样的事。」

  「我觉得摇滚祭是变成伪善者的日子。」

  广海应道,由贵美笑:「我懂。」

  爱与和平、环保与爱地球。可以毫不害臊地喊出这些口号的,就是摇滚祭。

  就算是与第一次见面的观众,演奏时也可以一起嗨,看到地上有垃圾也会捡起来。极力避免惹出问题,也有很多人志愿担任义工美化会场。

  日本的摇滚祭也因为历史尚浅,这部分相当澈底,据说跟外国的摇滚祭比起来,公德心好到令人惊讶。广海在某处读到有传思音乐人批评这种态度是无法澈底解放的半吊子心态,但广海喜爱这种享受之道。如果发生事故或有人受伤,就再也无法举办摇滚祭了。

  所以祭典之夜,绝对不能有人死。

  「查德会被人批评说变圆滑了吗?」

  耳中的曲子转调,进入副歌。观众离开后的舞台,覆盖其上的星形汽球化成巨大的光源,反射着月光。

  很安静。由贵美的嘴唇因唇蜜而散发出白色的光辉。

  「我觉得他今天的笑真的很棒,可是也会有人不欣赏吧。好生气。真可怜。」

  「哪里都有爱批评的人。」

  「虽然很像你说的伪善者想法,不过我也喜欢摇滚祭的夜晚。摇滚不是允许人们尽情谈论理想吗?看着现实,原地踏步的人,反而会被批得一无是处。摇滚这种可以让人毫不犹豫地做梦的地方,我很喜欢。」

  「嗯。」

  「我以前见过你。」

  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晴朗得连星子的大小和亮度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突兀的内容令广海感到困惑,他转过脸去,由贵美接着说:

  「你不记得吗?以前我去光广家的时候你来玩。阿姨端出点心给你吃,我才知道:啊,原来光广有这么小的表弟。那就是你吧?」

  「大概。」

  「小时候的你很可爱。真不可思议,后来都过了好几年,才又像这样再会。」

  广海想起八岁的年龄差距。广海自身毫无印象,但确实是很不可思议。由贵美是已经离开村子的人,本来的话,广海与她或许甚至不可能相逢。

  听到由贵美称呼光广的母亲「阿姨」,广海觉得心脏猛缩起来。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刻意提起的。

  今天不晓得第几次的「不想回去」涌上心头。如果回去睦代,让广海原地踏步、把他逼到走投无路的现实将毫不留情地等着他。忽然间,他觉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拿出来打开。没有来电。  ’

  随身听的曲子结束了。由贵美没有选新的曲子,以徐缓的动作取下耳机。谈论梦与理想的时间过去了。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她冷不防开门见山地问。

  「光广的事,选举的事,村子的事。——你听了不会后悔?」

  「就算后悔也要听。」广海答,也拔掉耳上的耳机。

  「那先说光广表哥的事吧。难道表哥家的姑姑跟你父亲——」

  掠过脑中的,是光广以强硬的语气说的「就算她提到家里的事,也不用理她」。由贵美默然,直盯着这里看。

  「——交往过吗?」

  听到问题,由贵美浮现的笑容,只能形容为优美。她抛下正自防备的广海,以融化心田般甜蜜的声音低语说:「不是。」

  广海听见全身的力量流光的声音。「不是?」忍不住变得沙哑的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笑。

  由贵美点点头。她滑稽地笑:

  「怎么,你误会是那样了?光广的妈妈确实是个美人,可是我父亲会泡在她的店里,纯粹是因为她比较不会要求结清赊帐。」

  「原来是这样。」

  光广打从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瞬间,由贵美的声音温度再次下降了。

  「需要外面的对象的,是女方。一个女人家要在无亲无故的村落社会存活下去,没有男人照应,怎么撑得下去?」

  「我妈——」由贵美说道。

  听到那声音的瞬间,一股见鬼般的寒意从广海背后直窜上耳后,令他毛骨悚然。

  「我妈长得很漂亮,脑袋又还不错,对于外头的世界,也比村子的女人多了解一些事。可是她还是很懦弱,不得要领,所以不敢对对方有太多要求,一直当个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情妇。小村子里,事情都传得人尽皆知了,却几年、几十年来一直当人家情妇。」

  由贵美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浅浅地呼吸,看着广海的眼睛明确地带着笑意。湿润而扭曲的眼中浮现同情般的神色。——广海有股不好的预感。

  「我妈的对象呢,是你爸。」

  仿佛胸口被猛击一记,广海无法呼吸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由贵美。她使出致命一击似地说:

  「与在村中执牛耳的掌权者家的人交往,是我妈的骨气,也是她的尊严。很可笑对吧?」

  幽幽亮着的舞台灯明,在眼下完全熄灭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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