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涌谷

息。她再也无法抓住广海的手或抱住他了。

  她只吐出一句话:

  「我好怕。」

  眼睛注视着黑暗的湖心,咬着按在唇边的手指。看见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广海只能默默搂住她的肩。

  无法辩解。

  这下麻烦了。他明白。若说这是愚昧的感伤,也就如此了。

  这个时候,广海确实想要保护由贵美。

  直到上车前一刻,广海都期待着湖面会不会出现什么发光的东西、摇晃的东西,或是浮上来的东西。

  如果达哉得救的话——

  肯定会谴责他们的所作所为吧。光是想像就几乎全身发抖,然而广海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他混乱、迷惘。如果就这样离开,自己将背负起难以承受的重担。对此,他已经有了明确的预感。

  达哉家里有英惠。他跟她说要出门做什么?没有人能保证他没有提到广海他们的事。广海怕死了。虽说只是机械性地执行工作,但如果达哉一直到早上都没回家,英惠一定也会对达哉的不归起疑,吵闹起来吧。

  今晚的事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驾驶座上的由贵美在坐下之前好几次捣住嘴巴。如果丢下她不管,感觉她随时都会从脚尖整个垮掉。

  「由贵美。」

  广海唤道。浮现在车内照明中的她的夹克沾了血。

  不必交谈,只靠广海的视线就注意到血迹的由贵美紧紧地抿住嘴巴。她闭起失去神采的眼睛。不管是拭去血迹的力气,还是脱掉夹克的力气,她似乎都不剩半点了。

  时间过去了。

  足以完全剥夺落水的人的呼吸的时间。

  已经是非回家不可的时间了。手机从刚才就接到好几通母亲的未接来电。

  到了这个时候,广海才想到他可以用手机求救。尽管愕然,广海却也认清了事实。混乱之下没有想到只是借口,他没有当场掏出手机,是不是因为他早在无意识之中已经决定要站在由贵美这边了?

  仿佛在做一场噩梦。伸出去的脚踏下去的感觉,就像海绵一样松软不确实。

  由于事态过于严重,时间越是过去,他越觉得那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对自己有利的想像一次又一次、以意想不到的唐突摇晃广海的肩膀:达哉是不是根本没有掉进湖里?

  因为,那未免太容易了吧?达哉应该人在别处才对。只要噩梦结束,达哉应该就会以原来的样子出现在广海面前。拜托,一定要是这样。

  「广海,血。」

  就要发动引擎时,夹克上沾着血的由贵美说,指着广海的脸。是被踢的时候流血了吗?广海把手按到口边,由贵美抓住他的手指。无声地靠近,把自己的嘴唇按在广海的嘴唇上。她的舌头舔去血迹时,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铁锈味。

  她离开以后,广海依然张着嘴。混合的唾液从嘴唇流淌到下巴。才刚被她触碰,嘴唇却已干燥龟裂,一片粗糙。

  手,脚,嘴唇,全使不上力。许久之后,他才涌出询问的念头:

  「这辆车是谁的?」

  达哉说是他家的车。那声音还紧附在耳上。广海以为由贵美或许不会回答,没想到她明确地说出了答案:

  「向日马家借的。是达哉的哥哥,日马京介的车。他是我朋友。我们在东京碰巧认识了——,我告诉他我要回村子,他就把车借给了我。」

  「你跟达哉——」

  「今天是第一次碰面。我的确听日马京介提过他弟弟在村子里。——可是我完全不懂为什么他要攻击我。」

  低低陈述的语气无精打采。发动车子后,引擎声就像信号,由贵美就此不语。

  她完全没有说明,她跟达哉的哥哥是什么关系?

  昨晚在雾蕗摇滚祭听到的真的就是全部了吗?疑念强烈地压迫广海的胸口,甚至让他不敢问出口。即使直视由贵美的脸,她也没有做出更多的回答。

  达哉一直在打听由贵美家在哪里。从刚才的样子来看,他也知道由贵美跟他哥哥认识。虽然不认为由贵美在撒谎,但想起达哉光是看到他们在一起就发飘的样子,广海的心整个凉透了。

  湖畔另一头有达哉停放的机车。

  「那辆机车——」广海出声,由贵美默默地激烈摇头。

  ——今晚我们不在这里。

  广海也发现了,他们能说的就只有这样。如果移动机车,或是任意掩饰,会曝露出他们明确地涉入更多。

  明明那样期待湖面浮出人影,然而车灯照亮黑暗,离开湖畔的时候,广海却已经在祈祷不会有任何东西浮上来了。

  (六)

  全身都在痛。

  在聚落前下车,回到家里。美津子一边叨念儿子晚归一边到玄关迎接,一看到广海的脸,便整个哑掉了。挨打的痕迹看在她的眼中也一清二楚,广海只简短地答道:「在摇滚祭受伤了。」他回房倒在床上,有股汗水和泥巴的气味。指尖浮肿。

  胃底在作痛。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袭来,广海蜷缩起身子。被打的地方越来越热。

  由贵美毅然宣言「你没有错」的声音,还有拼命倾诉「相信我」的声音,以及「这座村子我想要的只有你——一起去东京生活吧」的甜蜜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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