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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海暧昧地点点头。
他是代替忙于公务的父亲送奠仪过去的。父母说只要去烧个香就行了,然而到了现场,广海却被大人们抓住,说「既然都来了」,被逼着在里面的客厅坐下。
连名字都不晓得的在场全员都知道自己是「村长的长男」,这让他不舒服极了。他被逼着在佛坛附近坐下,但他觉得自己甚至不是亲戚,这个座位不是他该坐的,只想赶快逃回家。
——村长果然不方便来吧。
他听见一个老人家声音沙哑地说,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抬起头来,但似乎并不是,只见几个老人坐得像摆饰物似地,肩挨着肩,聚拢在角落,正看着这里。
——也难怪嘛,都闹出这种事了,他不可能来的。
别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应答。季节是冬天,天气也十分晴朗,广海却感觉到一股湿气缠绕在穿制服的手臂上。
他寻找应该是丧主的织场由贵美,或是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来帮忙?他环顾家中。这是一户又旧又狭小的人家。他假装上厕所,出去走廊,这次传来女人们的声音。广海停下脚步,总算在厨房里找到认识的门音的母亲。
——你什么都不用做。
——对啊,由贵美,你坐着就好。
——没想到你母亲居然会变成这样。
——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了。
表面干燥龟裂的木制餐桌上,摆了许多包装的御荻饼【译注:把熟糯米捣成麻糬,但保留一些颗粒,搓圆后裹上红豆馅而成的糕点。另名牡丹饼,据说秋季称御荻饼,春季称牡丹饼。】。另一侧是黑色和服袖子,以及从袖子伸出去的皮包骨般的纤细手腕。
广海直觉那是织场由贵美的手。
彼此细语的女人声音自顾自地说着,由贵美没有要回答的样子。「没事的,由贵美。」门音的母亲说。「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什么都不必担心,放心吧。」
如果再往里面看一点,或许就可以看到由贵美的脸。虽然广海也好奇艺人是什么样子,但当时他只是单纯想要看看固守沉默的由贵美,处在村中的女人之间是什么样的表情?就在他要把脚滑向走廊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叫他:「喂,涌谷家的!」
由贵美无力地搁放在餐桌上的手看似一颤。感觉她似乎站了起来——瞬间,广海已经背对厨房了。他回到客厅,对老人们说「我要回去了」,走出外头。
回到家后,祖父频频打听葬礼的情况。「他们好好招呼你进去坐了吗?」广海受不了追问,坦白说他很快就回来了,结果祖父叹息,说他没出息。
「你是长男,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像什么话?要更大器一点啊。」
祖父与时代脱节的训话令人恼火,但广海没有顶嘴。想想要在那里坐在备妥的薄座垫上,没完没了地聆听诵经,让祖父唠叨个几句,实在算不了什么。
由贵美现在住在那个家吗?
留神聆听,坐在车站长椅、正准备搭车回村子的高中生与大学生的对话中也提到了织场由贵美的名字。明天左右,她返乡的消息就会传遍全村了吧。
太可笑了,他心想。明明可以在伸手可及之处看到史卡的表演,咱们的村人却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即使世界级音乐巨星就在车站前或村子里行走,大家对外国人也只敢敬而远之:然而连在电视剧演了什么角色都没人记得的织场由贵美,家门口却门庭若市。
「市村,不会连你都要跑去守在织场由贵美家前吧?」
「我才没那么夸张呢。唔,就算要去,也是拿来当成话题吧。」
市村绝对会去——广海在内心叹息,电车正好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
「真的假的!」月台角落的候车室有人大叫说。相较之下,市村刚才的叫声显得小儿科。那不客气而粗俗的声音粗砺沙哑,特征十足,只要是住这里的人,每个人都听过那声音;而且只要是睦代长大的孩子,应该都有一两次被那声音恫吓斥骂的经验。
刚才还说得那么起劲的门音盯着声音的方向,整个人僵掉了。声音又响起来了:
「织场由贵美回来了?真的吗?我超想见她的!」
无法确定说话的对象是谁。从没有回应来看,应该是他听到有人在谈论,擅自插话。广海若无其事地看着,两个商业高中制服的一年级女生泫然欲泣、惊慌失措地看着说话的人。
金发配耳环,六岳第一商业高中三年级生,日马达哉。日马开发现任社长日马荣介的儿子。平常不是叫女佣开车接送,就是骑着噪音震耳欲聋的重机上学,但今天居然搭同一班电车,真是不走运。
雀斑与痘疤遍布的面庞显得肮脏,毫无清洁感,但五官很端正。姿势邋遢,不过个子很高,所以迫力十足。
旁边的门音用力揪住广海制服的西装外套肩膀。市村想要瞪日马达哉,广海用眼神制止。他站到门音前面,从达哉的视野遮住她。
——典型的纨絝子弟。
国中的时候,嘴不饶人的门音当着大一年级的日马达哉的面这样说,吃尽了苦头。听说达哉会从东京的学校转来这里,也跟他的素行不良有关。
「走吧。」
广海扯着面色苍白的门音的手,让她远离达哉。如果可能,希望能坐到不同的车厢去。
(四)
抓紧门诊结束后的时间,赖在候诊室吧。为了等待在村中唯一一间诊疗所帮忙的光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