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那上头印的菊花形商标。即使品牌名称不同,图案仍和爱丽丝睡衣上的一样。
我冲到桌前打开笔电,就连输入登入帐号和密码都令我烦躁不已。上网搜寻「紫苑寺茉梨」后,第一条就是她的官方网站。点开来看,首页是一整张茉梨小姐身穿纯白洋装,兀立窗前的相片。底下横列著她三个品牌的名称,接连是女装、男装及童装,商标全是那朵菊花。
怎么到现在才注意到呢?
我震惊得恍神,失焦的双眼在萤幕上晃荡。
爱丽丝的睡衣全是茉梨小姐名下产品,而我却只听信表面上的言词,不见底下的血肉,先入为主地认为爱丽丝对姊姊的排斥态度是出于真心。蠢毙了,我简直什么也不懂。
她们俩明明是那么地挂念著彼此。
我明明近距离地待在爱丽丝身边这么久了,竟然丝毫也没看透她的心思,根本没资格作她的助手。
我还漏看了些什么呢──
案发当晚发生的种种,在我脑中一一缜密、鲜明地复苏。
我猛然站起,激动得甚至几乎没察觉椅子在背后倒下。无数色彩和言语旋绕、绞碎、散成碎片,最后又融为一体。
一小段炙热的吐息,拽出我唇间。
心脏沉静,拍著强而有力的节奏。
我懂了。
我明白那天夜里发生什么事了,原来一切都是那么地浅显易懂。提示不只一处,且全都坦露在我面前,只是愚昧的我不懂得睁开双眼。
我穿上T恤、抓起手机,喘口气抚平心跳。
只有一点尚不明朗──她「为何」会那么做?不过这以后再说,现在得采取行动。不能停留,不能退缩,要找个方向迈进。
哪个方向?
我离开房间下楼,踏到一楼时正好发现阴暗的走廊有道人影,是我父亲背著客厅门口的灯光站在那里。大概是刚上完厕所回来吧,听得见细小的流水声。
我和父亲的视线在阴影中交错。他跟著转过身去,手握上客厅门把。我也紧忍著尴尬往玄关走去,但才走一步就停下脚,脚尖压得走廊嘎吱作响。
钉在我胸口的几句话,如今再度发烫,搔动我的心。
这是我的问题,我只是不肯睁眼面对而已。
于是我断然转身,朝即将关上的门缝间的瘦弱背影说:
「──爸。」
父亲停下要关上门的手。脸没转过来,看不见表情。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白发?我看著父亲的后脑杓心想。无论如何逃避现实,将心中的时间倒转了多久,也骗不了自己的肉体。
「姊姊有传简讯给我,说她今天加班……然后我现在要出去,她说晚饭就自己解决。」
父亲没回话,留下最后几公分门缝动也不动,让我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就此老朽成沙,随风崩散消逝。最后我放弃希望,转身在玄关坐下穿鞋。
「──鸣海……」
这时,有道声音响起。
我花了长得可笑的时间,才理解那是父亲的声音,喊的是我的名字。转头看见的,是门缝间父亲的苍老侧脸,布满了长年虚假岁月所刻下的皱纹。
「你晚餐怎么办?」
我将许多不成形的答案在嘴里嚼了又嚼。
「在外面吃。有一间我常去的拉面店。」
到头来,我只说了这么多。
「……这样啊。」
父亲平淡的答覆,跟著被关门声无情地截断。
一出家门,芬芳的夜风便梳过发间。黑暗并不令我感到寒冷。庭树摇晃的树梢间,闪现著远处大厦的灯光。耳里能听见不知何处的猫儿打架声,还有等不及夏季的虫鸣声细细地传来。空气中弥漫著生命的气息,那是混杂萌生与腐坏的春天的气息。
上路后,我从口袋取出手机,稍微犹豫该打给谁后,选择了第四代的号码。
『……什么事?』
我很快就收到他冷淡的答覆,后头有骚嚷的大群人声。
「……呃,那个,你们该不会还在喝吧?」
『第四间了,我们在樱丘的啤酒屋。』
还能听见粗嗓门又五音不全的合唱,想必平坂帮的人也都聚在那里。
「我……想请你帮个忙。」
『有话快说。』
当我深呼吸,打算重整旗鼓时,电话另一头传来玻璃碰撞和巨物倾倒声,吓得我将手机拿开耳边。
『阿哲,你干嘛啊!』学长酒酣的声音随即打断第四代的话,刺进耳中。『喂,鸣海啊?你怎么到最后是打给第四代啊?应该先打给我才对吧!』
少校的声音也叠了过来。『你也是军人,哪有不先打给我的道理!』宏哥也以令人怀疑精神状态的口吻说:『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师兄,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呢?』就是早料到你们会醉成这样,才打给第四代的啦。
『别理那些白痴,快说。』
第四代似乎是总算抢回手机,又催促起我来。被醉汉削掉大半气势的我,从深呼吸开始再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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