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底下有声音喊来而转头。见到第四代也爬上楼梯,让我停下来,全身紧绷地说:
「对……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第四代眉头一皱。
「没……没有啦,我以为我惹你生气了。」
「白痴啊。」
第四代指著我夹在腋下的熊宝宝说:
「脱线了。」
「咦?」
「鼻子脱线快掉了。拿来。」
第四代一抢走布偶就三阶一步向上冲,进了侦探事务所,我急忙追去。
他在玄关坐下,从外套口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塑胶盒打开。里头装了针、剪刀和线卷,也就是针线盒。原来他会随身携带啊?
我在第四代俐落地缝补松脱的熊鼻子时,蹲在他旁边等待。
补好以后,第四代拉正歪了的领结,并凝视熊宝宝琥珀色的双眼。原以为他会问起爱丽丝在影片中提及的「证据」,但只是默默地将莉莉鲁放到我腿上。
「……她欠了我很多。」
第四代叹口气呢喃地说:
「我欠她的也一样多。」
双方扯平。他是打算表示自己没债要还,所以爱丽丝不在也无所谓吗?我将布偶抱在肚子上,额头抵住拱起的膝盖。
「你是想让其他人帮你想办法,才把影片转给少校看的吧?」
第四代的口吻并非责骂,也非嘲笑,只是单纯地点出事实。
「……对。」
「那是你的问题,少依赖别人。如果是你自己亲口求救,只要状况允许,你又够诚意,大家都会帮你,我跟阿哲他们都是。不过做决定的必须是你自己。」
我恍惚地看著第四代的侧脸,眨了两三次眼。在那里的,是总是从背后将我一脚踹向前的那份冷硬与强悍。
「我的……?不是吧,那是……爱丽丝的问题,所以也是大家的问题啊。」
第四代站了起来。
「那和爱丽丝跟我们都没关系,是你自己的问题。」
他没多看我一眼就离开事务所,将我单独丢在冷气吹个不停的乾燥空气中,莉莉鲁担忧地看著我。
为什么和其他人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这样对爱丽丝不嫌太冷淡吗?不,他以前好像就是这样。
依赖别人。
的确,我想他说得没错。爱丽丝不在之后,我就变得六神无主,害怕自己下决定,只想著逃避责任。
我甩甩头并起身脱鞋,将莉莉鲁送回她的同伴身边,再将晒在浴室的几件睡衣收下来摺好。在这四处散落爱丽丝的残滓的房间里,无论看见什么或碰了什么,都会使我从牙根渗出轻柔的香甜痛楚。
不经意地,我想起爱丽丝所说的话,对比睡衣的图案和颜色。原来如此,熊的图案和水蓝色布料的色调都略有不同。标签上印的都是类似菊花的商标。她说得没错,全都是同一个牌子。差异这么小,难怪我没发现……但尽管给自己找了这个藉口,也没起任何安抚作用。我怎么会没发现呢?都在爱丽丝身边以助手自居一年半了,却仍对她一无所知。
就像这次,她事前也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虽然就算我主动找她谈,她也不会吐露半个字就是了。
这一年半来,我在这里都做了什么呢?
被爱丽丝救了好几次,学了很多东西。在她的鼓励下硬是挺起被打垮的身体,但我却什么也回报不了她。常问些蠢问题,做些不禁大脑的事惹她担心。骑脚踏车载她,吓得她哇哇大叫,给她喝没汽的Dr. Pepper而挨骂等,全都是些不值得骄傲的事。这样算什么侦探助手啊?真是让人笑都笑不出来。
──别再管我了。
那是侦探给蠢助手的……最后的命令。
眼泪快溢出来。就是啊,爱丽丝……这种命令,像我这么蠢的人也能轻松执行。
我离开了侦探事务所,楼下仍传来平坂帮帮众的喧闹声。不管爱丽丝在不在,花照样会开。我忽然一阵激愤,深深憎恨春季的到来。
*
我一回家就钻进了被窝。原以为睡眠时间极不规律的我铁定睡不著,只想躺著发呆──结果一醒来,天已经全黑了。看看枕边的手机,现在是晚上七点。姊姊传了通简讯说要加班,叫我晚餐自己解决。
楼下有些声响,我似乎是因此醒来。姊姊没这么早回家,表示声音是来自爸爸吧。我在床上无力地垂头叹气。最近几天,他回家的次数较为频繁。话虽如此,也只是从过去两个月一次增为一个月两三次罢了。
和父亲独处一个屋檐下的状况,使我更为忧郁,盖上毛毯想睡回笼觉。不过人才刚醒,实在睡不著。
只好死了这条心,下床面对。
全身被汗水沾得黏答答,我便将上衣脱了。有种接触肌肤的一切,都沾满油渍和污泥的感觉。我打开抽屉随手一抓,拿出的是茉梨小姐送我的T恤。
对了,不晓得她怎么样?当她得知妹妹杀了父亲时,曾试著替妹妹开脱,但马上被拆穿了。她现在是不是陪在爱丽丝身边呢?不会吧,爱丽丝那么讨厌她──
这时,我有个发现。
那是缝在T恤后领内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