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坐在一月的寒风中,我抓牌的指尖却在冒汗。只要错过时机就必死无疑。我刻意慢慢地翻牌,从舍牌里确认消失了哪些牌。
再三种——玄一郎就能完成国士无双。就是这个时候。我脱下运动外套,往椅子后面一丢。这就是暗号。桌子附近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有风声和牌声。接受暗号的对象应该在遥远的天边,用望远镜确认我鲜红的外套。
玄一郎从桌上一一捡起麻将牌,还剩两种,还剩一种。我在风中竖起耳朵,一边慢慢地打牌以便调整时机。
玄一郎在听牌了。没错,已经是国士无双十三张听牌了。
第四代丢出最后一张安全牌,他手上应该只剩会遭到玄一郎直接攻击的牌了。下一巡马上完蛋。
就在这个时候——
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细碎声响,玄一郎暂时停下伸长的手,皱起眉头。
可是他应该没想到是直升机的螺旋桨声,更没想到是带来之后命运的声响吧!玄一郎之前停下的手再度往麻将牌堆起的小山前进时,螺旋桨的声音也更加清晰地化为划破空气的声响,逼近我们上方。理佳子一时脸色大变,抬起双眼往上瞧。正当玄一郎把自摸的牌换成舍牌的“发”时,巨大的影子包同了我们四人和麻将桌。我们身边的芒草发出哀鸣声,沙子也随风飘扬。可以看到直升机仿佛要压扁我们似的下降,连机腹都看得一清二楚。接下来还看到机身侧边的门打开,逆光中矮小的人影探出上半身来,手上握了一把竿状物品——M14突击步枪。
枪声毫无疑问的贯穿了螺旋桨声。此时玄一郎已经离开座位,可是他下一步的动作完全出乎我意料。站起身来的他把第四代连同椅子一同拉倒。
耳边传来四散的沙子敲击麻将桌的声音。等到螺旋桨的声响远离之后,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响遍全身。遮蔽我们的影子逐渐缩小、消失,只剩冷风吹拂我们的耳朵。
“……刚刚那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抱着头蹲在地上的理佳子靠在椅子上站起身来,一边仰望身后的天空。
“哪来的狙击手……?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第四代站起来,拍拍袖子上的灰尘,又重新坐回椅子上。他刻意说道:
“真是恶劣的恶作剧……赶快丢牌吧,你不是要自摸。”
玄一郎右手握着“发”,凝视桌上的牌。
他应该已经发现出了什么事吧,因为他大笑到肩膀都颤动起来了。
“……原来如此,都是为了这招啊,全部都是为了这招啊。不用点棒,不分庄家和闲家都是为了这招啊。”
我咕噜一声咽下口水,看看自己手上的牌。正是如此。所有招数都是为了这刻而布局的。
一直站着的玄一郎朝麻将桌用力丢出“发”。我感觉全身的汗几乎都要从耳朵喷出来了。
“胡了。”
我抑止震动的双手,翻开手上的牌。
“国士无双十三张听牌——双重役满。”
理佳子眨了眨眼睛。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阿玄?”
“看了不就知道吗?”
玄一郎露出仿佛漂白过的笑容,瞥了一眼麻将桌。
“当我们吓到站起来的时候,小弟转了整张桌子。”
我在牛仔裤的大腿部分磨蹭着手汗。事情就跟玄一郎说的一样。我趁大家因为直升机而吓得起身时,把桌子逆时针转了九十度。所以玄一郎面前变成第四代的满手烂牌,玄一郎从牌桌捡牌凑出来的国士无双十三张听牌就跑来我这里了。选择危险的现金支付、取消庄家和闲家都是为了实现这个作战方法。没有个人的点棒和标示庄家的记号,就不会留下转动桌子的直接证据。就算手上的牌和舍牌变得完全不一样,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就不能检举诈赌。支配麻将这种不可思议游戏的,就是这条众所默认的规则。
对这次规模庞大的诈赌计划贡献最多的不是我或爱丽丝,而是看到我脱去外套当暗号时,下指令的少校和在完美时机驾驶直升机通过的飞行员吧。
第四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结束了吧。”
也许是我想太多,第四代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累到快要哭出来的迷路小孩。
“我有个问题。”
玄一郎身体沉在椅子上,伸直双腿。他的声音听起来意外地平稳。
“什么事?”
“这是我买来的全新桌子,刚好只有一只脚,所以很轻易地就能转动。如果是不能转的桌子,你们要怎么办?”
第四代瞄了一会我的脸,低下头。
“你说过东京是我的主场,对吧?”
玄一郎稍微歪了歪头。弟四代继续低着头说道:
“两天内能送来麻将桌的业者有限,我们联络所有业者买下单脚桌以外的桌子。”
“钱就是要这样用。这都是你教我的。”第四代的喃喃细语飘落在麻将桌的桌布上,在麻将牌间飘荡。我永远忘不了此时玄一郎脸上浮现出的满意笑容。
“直升机的租金跟麻将桌的经费都是大数目吧!”
“少啰嗦,这又不干你的事。先担心你付不付得出钱吧!如果现金不够,现在马上写借条。我会附加让你倒店的高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