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纪子小姐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纸袋,是药袋。
“其实我父亲每天都该吃药的,但他讨厌吃药,总是把药包丢在家里就出门了。如果我父亲过来这里,可以麻烦你让他吃药吗?”
“我……吗?虽然我大概每天都会过来……不过交给明老板不是更妥当吗?”
“不,我想女生可能没办法让我父亲乖乖听话……”
唔……这么说也是没错。
“因为我父亲十分看好你,如果是你叫他吃药,我想他应该会听话才是。”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我实在很难拒绝。
药袋中放着成排包装的药锭,封膜上印着“妈富隆”几个字,应该是中药之类的吧?每颗药旁还依照一周七天印着日期,是为了提醒病人不要忘了吃药吗?
然而寄放在我这里的药并没有派上用场。进入十一月最后一周后,大师就再也没出现在“花丸拉面店”了。
“不知道那位爷爷怎么了啊?宏仔,你没有他的电话吗?”
居然连明老板都开始担心了,那个人身上的确有种不可思议的引力。
“师父说既然是小白脸就不能随便把联络方式告诉别人,所以一直不肯告诉我啊!”
宏哥边说边耸了耸肩。
我在紧急逃生梯上坐下,透过大楼之间仰望弥漫着冬口气息的阴郁天空,然后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边。结果药袋完全没有用到,大师也毫无联络地突然失踪了。
我偷偷瞄了宏哥一眼,发现他也和我想着同一件事——如果先留下亚纪子小姐的联络方式就好了……
不,他应该只是忙着和女生出去玩而已吧?虽然常常咳嗽,脸色看起来却不算太差,何况他才六十出头,讲起话来老是那么辛辣直接……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然而脑袋里这么想的同时,心里却萦绕着不祥的预感。突然跑来见从前的弟子、急着寻找接班人,又如此担心自己的技术可能失传……
仅管痛切地体验过很多次,我的预感还是在坏的方面最为准确。
*
就在十一月底,亚纪子小姐亲自将大师的讣闻送到了“花丸拉面店”。天空看起来仿佛要下雪,让一身黑色的亚纪子小姐更形阴郁。她穿着厚重的大衣、黑丝袜和长靴,明明是很普通的打扮,看起来却有如丧服。
大师留下遗言,表示不想让深爱的女人们在自己面前哭泣,所以丧礼上只有亚纪子小姐一个人出席——据说这是三天前的事了。
“家父生前真是承蒙各位照顾了……”
不只我和宏哥,连明老板都低下头向亚纪子小姐致意。
“自从常常过来这里之后,家父一直都很开心……”
并排坐在柜台席的我和宏哥无语,背后站在厨房里的明老板也沉默良久。
明老板默默地拿出店里最贵的酒,宏哥和亚纪子小姐并肩坐在柜台席,面色沉重地举杯相碰。我也以乌龙茶代酒配合大家。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哀伤的感觉。大师恐怕早已预知了自己的死期,应该最为难过的亚纪子小姐也只是露出仿佛泪已流干的释然表情。
——藤岛少年,你听仔细了……
大师那些夸张的话语一一浮现在我脑海。
——身边至少要有三个女人。
——千万不要主动靠近女人,要从高处对她们微笑。
——一文钱都不能给,只能从她们手上拿!
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地传授时,他是否一直听见身体里的炸弹一分一秒倒数的声音?
突然,宏哥夸张地仰天长叹一声。
“那个人……现在应该正在和玛丽莲梦露或珍哈露搭讪吧?”
我想这或许是最适合用来描述吾郎大师之死的一句话吧?宏哥果然才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我连在门外打扫的小童都称不上——虽然我也没有拜他为师的意思。
然而亚纪子小姐慢慢啜饮完杯中的酒后,突然转过身正对着我。
“有件事……我想拜托藤岛同学。这是家父的遗言……”
“什……什么?”
“家父曾说……希望能由你来分送他的遗物。”
我讶异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看宏哥又看看亚纪子小姐。由我来分送遗物?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宏哥?他该不会真的把我当成继承人了吧?难道不只是好玩才跟我说那些话?
“就是这个。他说只要交给你,你一定就会明白他的意思了……”
亚纪子小姐从脚下的纸袋中拿出一个贴着紫色绒布的大盒子,放在我的腿上。我打开一看,白金的光芒闪得我睁不开眼。华丽而雅致的领带夹整齐地排成一列,不但大小尺寸分毫不差,而且都装饰着土耳其石。我数了一下,一共有十四枚。
“为什么……有这么多一样的东西?”
“家父只说藤岛同学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妥善地分送遗物……”
“呃,可是……这些东西要送给谁啊?宏哥一定有一份吧……还有阿哲学长跟少校吗?但这些也太多了。而且我完全不知道大师身边的……”
“我也不大清楚。家父的交游非常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