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像个空壳一样。别说身体了,就连眼睛都无法移动,所以只能不断地吃喝。放在脚边的便利商店塑胶袋里,塞满了御饭团和三明治的外包装。
在我变得像机械一样的视网膜上,萤幕和望远镜映出的人影不断流过。或许在这种放空的状态下监视反而奏效——
似乎有动静了。
我的意识缓缓地被拉回到黎明前的屋顶,感觉就像从深不见底的游泳池一边挣扎一边缓缓地浮出水面。
我不知道自己一开始是如何回过神来的。几个萤幕上都看不到人影,我慌忙凑近望远镜仔细观察。商店内的可视范围中有几个人在走动,两名店员站在蔬菜区将大量的纸箱踩扁,柜台后方有另一名店员。然后就是——
不,不可能。我集中精神注视着目前正在柜台结帐的男子侧脸。我看过的照片上并没有戴眼镜,而眼前的男子还多戴了一顶棒球帽,这也使他看起来更加年轻。他到底在买什么?我将望远镜倍率一口气调到最大—〡原来是菜刀,还有……发雕?不,是止汗剂吗?信封,还有放在塑胶盒中的小东西,再加上其它许多杂物。
看到男子结完帐后走出店门,我更加确定了。就算其它人再努力监视大概都不会注意到,但我非常确定。
那就是草壁昌也。
男子走到离超市不远处的垃圾桶旁,从袋中拿出某样东西,将外包装撕开后丢弃;我这才发现那是手机专用的抛弃式电池。原来如此,记得黑道说过他到处打电话询问事情。
我万万没想到单靠监视真能找到这个人。最左边的萤幕上映出走上斜坡的草壁昌也背影。虽然我立刻将焦距拉近,但他很快就消失在萤幕之外。我站了起来——不能继续窝在这里,否则会失去他的踪影。
飞奔入门内并迅速跑下大楼楼梯,等我到达十字路口时已看不见草壁昌也的人影了。我不理会红灯,斜斜冲向对角的上坡追过去。由于超市的灯光照不到这里,街道忽然陷入一片漆黑。眼角余光瞄到一个人影,我立刻穿越车道追到了后巷。汽车的排气声越来越微弱,我加快了脚步在冰冷的柏油路上前进。他真的往这方向过来了吗?其实男子的踪影早已消失,我几乎只能凭感觉追赶。
经过了几个转角向左转,黑暗中出现一片颜色有如骨头的围墙,原来是施工工地的防噪音围墙;折叠式的入口仅仅打开了三十公分左右。
我试着靠近一瞧,应该写着施工单位和工程名称的广告牌早已生锈斑驳,上面的字迹几乎难以辨认。
我蹑手蹑脚地将头探入围墙内。太暗了看不大清楚,只看见凹凸不平的地面。工地里没有任何大型机具,只在右前方有一间临时搭建的铁皮屋。窗户的另一侧似乎有什么动静。
是那里吗?虽然满适合当作藏身之处……但如果只是我个人的幻想,那该怎么办?何况那名男子真的就是草壁昌也吗?我越来越无法确定了。
啊,不对!我把少校的萤幕和望远镜及发电机都忘在屋顶了。得回去才行。
就在此时——一阵微弱的声音传来。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我停下了脚步。声音是从工地里传来的,而且好像来自铁皮屋内。
我静静地注视着被黑暗笼罩的铁皮屋窗户。看到有人影在动。
有人在里面。
我吞了一口口水,踏进了施工工地。泥土黏腻的触感,感觉就像堆积着柔软黑暗的沼泽。我压低身体接近铁皮屋。
这次听到了清楚的声音。
「……拜托您。不,在国内没有办法……是的。您应该在新加坡也有帐户吧……我不会要求两亿全部,所以请帮帮忙。」
男子压低声音说道。
两亿。
是草壁昌也。找到了。居然被我找到了!
他果然还没离开这里,但是为什么?我屏息住呼吸,仔细聆听着薄墙内的谈话内容。他应该是在讲电话吧?
「……不,是搭这周末的航班。真的没有办法吗……是的。不,是我太强人所难了。很抱歉在这种时间打扰您。」
谈话声中断,屋里的人发出「啧」的一声。倾听着一片寂静中的细微声音,我的眼前彷佛浮现出不耐烦地按着手机按钮的草壁昌也。在这种时间打电话还有人接才叫做侥幸。只不过,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果真打算逃亡国外吗?而且刚刚还提到新加坡……
不知不觉中,保持蹲姿的膝盖开始微微颤抖。怎么办?我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找到他,更别提找到时该如何处理了。
也不能真的闯进屋内。对方根本不认识我,而且刚才还——买了菜刀。是用来护身的吗?
结果我只想到打手机呼叫少校或其它人而已。我只要监视到救援前来为止,剩下的事就交给那个人吧。但此时我才惊觉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我连手机也忘在屋顶上了。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我还是不断地回想起这时所犯下的错误。这真的算是一种失败吗?若是没忘记带手机,结果会不会比较好一点?我不知道。
总之,我必须回去一趟才行。我以蹲姿慢慢地爬过泥土地,然后便从工地现场离开。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当经过大马路时,我的脚却整个僵硬住了。
下坡处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三个人影正朝这里走上来。街灯稍微照亮了显眼到不行的紫色花衬衫,我立刻退到身后的住家围墙后。
是那个家伙——在「哈啰皇宫」追赶我的两人其中之一。虽然我对另外两人没有印象,但走在前头的男人肯定就是那个家伙。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一下子跳到了下巴下面,而双脚却无法动弹。
「……的附近,离岸和田老爹家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