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鹭与雪 不在之父

──然后,那个流浪汉以为是金子,惊喜啊,想把它挖出来。可是,重得很,一个人还不行。找来在附近的另外两个人帮忙,总算拉了上来。」

  「总不会真的是金子吧。」哥哥说。「那倒不是,是一大块黄铜──说是约摸有三十贯。值钱著呢。」「哦──不过,那种东西怎么会躺在河底的呢?」哥哥问道。「不知道呀。」

  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继续说:「──反正啊,这东西太值钱了点。几个人觉得不可以就这么拿去卖了,借了个拉货的车来,哼唷哼唷地做起了搬运工。」

  「简直像桃太郎的故事啊。」哥哥感叹道。

  「是的,是的。就那感觉,结果搬去警察局。因为不是桃太郎从鬼岛凯旋归来,所以只能做拾到遗失物品处理──可是,员警却犯了难。」

  「──因为没地方放吗?」哥哥问。

  「不是啦。大件的遗忘物品,又不是没遇到过。那么大小的,根本不在话下。」

  我替内务省警保局打起了包票。

  雅吉哥哥歪著头不解地问:「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啊,想做登记却没有拾到者的居住地址。」

  三个流浪汉又没有固定的住所,只能登记个名字。

  「……啊,原来这么回事。」哥哥恍然大悟。

  「因为没有办法联系,所以呢,三人决定,当时就把下次见面的日期和时间定下来,一年后在吴服桥上碰头。」

  「呵,像听故事似的。」

  「是呀──然后呢,再一起前往警察局。那黄铜如果没有失主来认领就会发还给拾到的人,他们打算得了黄铜就拿去卖了钱分掉。」

  「……嘿。究竟能卖多少钱呢?」

  哥哥倒是挺现实的。

  「说是每个人少说也能分上十五块呢。」我说。

  「不小的一笔钱吶。靠它能否维持上一年半载的生计呢?」

  这么说就更加现实了。

  「嗯……不过啊,回头想起来,发现黄铜,觉得一个人动不了的时候,那附近……至少还有两个人在干同样的事情吧?」

  「对啊。」哥哥赞同道。

  「居无定所,靠干那种事生活的人,没想到……还真大有人在啊。」

  「好像是吧──我估计啊,就是干那种事,也有各自的地盘吧。」哥哥说。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东京站是现代日本的象徵。在这座雄伟的义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风格的红砖建筑的后面,就有一群为了生活而不得不浸泡在泥水里翻淘著河底,时而欣喜时而懊丧的人。

  虽然已近夏天,但由于连绵的阴雨,还是让人感到几分寒意。想到这一阵子的气候,我不禁问道:

  「到了冬天还干那种活吗?」

  「没饭吃的话,只能干。不景气啊──还有知识份子呢,走投无路,成了流浪汉。」哥哥答道。

  「是吗?」

  「是啊……」

  哥哥不知什么缘故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远处的上方,呆了一会儿,喝一口已经冷掉的剩下的红茶,继续说道:

  「……你们学校有时候也会出去参观吧。」

  「是啊──四月份去了御宾离宫【校注:即宾离宫恩赐庭园,位于日本东京,是四代将军德川家纲的弟弟,纲重(德川家光的次男)为在封赏的土地上兴建「海手屋敷」,而建造的一座庭园。现在,宾离宫恩赐庭园被指定为特别名胜及特别史迹,该园还是现在唯一保存下来的「潮入庭园」】,五月份去了日光【校注:应该是指日光东照宫,建于1617年,为德川家康的灵庙,之后由于三代将军家光的缘故,使得它重新变成现在所见到的这般绚烂豪华之庙殿】呢。」

  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同学,前些日子刚刚去红叶山参观了御养蚕所回来。之所以能够进入皇宫,是因为我们学校里有不少皇族和华族出身的同学。

  把御养蚕所迁到红叶山的是皇太后,现在守护著的是皇后。蚕宝宝吃了桑叶吐丝做茧。女孩子去参观,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有时也会出去参观参观,瞭解瞭解社会。」哥哥说。雅吉哥哥现在在三田的一所私立大学的研究生院上学。到了那个年纪还会搞全年级一起去参观之类的活动吗?

  我向上翻著眼珠说:「是去──那些不好的地方吧。」

  哥哥摆摆手说:「你儍呀,说正经的呢。我加入了一个叫社会事业研究会的社团,交了一块钱。这样就可以去考察现代社会的城市黑暗角落。不过,对于被考察的一方来说,那可不是什么社会考察,就是看热闹来了,一帮有钱的好事之徒游玩来了。」

  「去哪儿了?」我问道。

  「去看了看浅草的另一张面孔。一路走一路看。从免费宿舍到一毛六、两毛八的旅馆,都去了。吃饭最省钱的是没有菜的白饭──两分钱。」

  「在那儿带我们参观的人说啊,只要在梯子上一步踏空,掉下去可是容易得很。据说在那种地方还有高学历的人呢……」

  雅吉哥哥说话的语调变得缓慢起来,脸上露出一副好似「躲雨雨不停,是冒雨而去呢还是怎么办」的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神情。持续的沉默让人以为我们俩的谈话告一段落了。

  「对不起,是花村贤兄妹吗?」一个声音问道。抬眼一看,一个青年站在那里,穿著一身朴素而做工考究的西装,戴著一副玳瑁框儿的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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