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死亡、失踪的人员接近两千,大风把五重塔也吹倒了。
而有关东北农村「明治以来的大欠收」的新闻报导,黑压压地充斥著报纸的版面。我的心里头不禁想起那个不吉利的传说:如果哪一年三宝鸟来到人们聚居的地方呜叫……
在这样一个秋季,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重逢,犹如一盏微弱的灯火,成了这个秋季留在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我让哥哥带我去银座,走进我惯常去的教文馆。
当哥哥踩著黑亮的漆皮鞋踏上书店的地板时,哥哥叫了起来:
「糟糕!」
说是在刚才进去的伊东屋文具店忘了东西。我呢,与其陪哥哥一块儿去,还不如乐得浏览浏览排列在书架上的书籍,所以就留在书店等哥哥回来。
可是,哥哥一离开,就有一位男士上来搭话。
「对不起……」
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在富士冰点屋,川俣先生跟我们打招呼的时候,我和哥哥在一起,所以还能泰然自若。可是,这次却只有我一个人。倒不是说因为寡不敌众。一个年轻姑娘家,不紧张才怪呢。
搭话的人穿一身儍气的条纹和服。不过,虽然著装的品味不怎么样,脸却长得端端正正,眼睛炯炯有神。
「──是花村英子小姐吧。」
姓名说得正确无误。我像暴露了身分的间谍一样吃惊。就当我几乎惊叫出声来的那一剎那,就像歌舞伎舞台上那挂淡绿色的大幕落下来一样,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人的名字。
「若月先生!」
此人是以前在一户人家的时局问题演讲会上见过的一名军人,离开前互道了姓名。好像是──陆军少尉。
若月先生点了点头:
「刚才和您一起的是您哥哥吧。」
「是!」
「您哥哥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我哥哥是马大哈冠军。」
人要是不在场,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
「真没想到能再次遇见您,不过我刚才一直犹豫著该不该过来打招呼。说句不礼貌的话,幸好看到您有些无聊的样子,所以就……」
「哪儿的话。托了冠军的福,能和您说上话,我很高兴。」
这要换了美国电影中的登场人物,该早就一起来到楼下的富士冰点屋,对坐著喝茶、喝咖啡了。可是我是待字闺阁的良家女子,那种事情当然是不能做的。
「您找书吗?」
若月先生问道。
「是的。」
各种书名在我脑海里生成了一股龙卷风。嗯,「诗集」什么的听起来就像少女的样子──我迅速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学校里上课时学的,有一首反覆出现『油菜花』一词的诗。我想读一读那首诗,就来书店找找看。」
我思量著,军人懂枪,而与诗却无缘吧。可是,若月先生却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那是山村暮鸟【校注:山村暮鸟(1884─1924):日本诗人。生于群马县,本名土田八九十】的诗。」
「您知道啊!」
「是。山村暮鸟是基督教的牧师。『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
吟诵起诗来的若月先生倏地挺直腰板,像是在辩解似的补充道:「呀,这是年轻时读的。」大概是因为诗会让人联想起「文弱」一词的原因吧。
我使劲地摇头说:
「不不。」
刚一说出口,就觉得做这种猜测反而显得很儍气,连忙牵强附会地说:「现……现在也年轻……」真是奇怪的对话。
「这首诗收在《圣三棱玻璃》【校注:山村暮鸟的第二本诗集,于1915年自室生犀星主持的人鱼诗社刊行,全本诗歌35篇。在当时的诗坛上是无与伦比的纯独创性的诗集】这本诗集里。」若月先生说出了诗集的名字。
「三棱玻璃?」
「就是三棱镜。」若月先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画出形状。
「啊……是……三个角的玻璃吧。」我连蒙带猜地总算明白了那几个字的写法。
「现在估计很难买到。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寄去。」
「那……给您添麻烦吧?」我声音里带著些许兴奋地说。
「不麻烦,我──大概再也不会读了的。」
我用手指尖轻轻地抵著下巴,有些犹豫。于是,若月先生说道:
「──非常漂亮的书哦。」
这句话说动了我。于是,我自然而然地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若月先生点了点头,掏出笔记本和钢笔。我接过来,在上面写上住址,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一边祈祷著哥哥现在可不要回来。
真是天助我也,等我把笔记本还给了若月先生,哥哥仍不见回来。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