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等她回来的我马上把她叫来,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得到的回答是:
「肖像画上的人,没想到马上就有了线索。」
「真的?」
「是的。我只不过把肖像画给浅草公园树荫下的那些人看了一眼,就有人叫了起来:『这不是马先生吗?』」
「马先生?」
「那是绰号吧──大家都这么叫。」
「……有点意思。」
这么一称呼,倒也让人生出些同感来。泷泽前子爵的容貌,确实有让人产生这种联想之处。不过,可不是那种嘴里喷著泡沫的烈马,而是在柔和的阳光下安静地低垂著头吃草的马。
「连那些躺著的人,听到说起『马先生』,也都爬了起来,看了肖像画后纷纷咧嘴笑道:『没错,没错。』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只要说起那个名字,那些在酷暑的淫威下没精打采的人似乎都精神了起来。」
这不就是不但容貌,而且连人品也和哥哥说的那个吉广先生相重合吗?
「──我问他们:『你们认识吗?』一个年轻人刚想说,却被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大爷用胳膊肘子顶了一下止住了。然后,那老大爷伸著下巴问道:『姑娘,你是马先生的什么人?』」
贝琪小姐讲得绘声绘色,让人感觉身临其境。
「怀疑你是可疑人物了。」
「这些人在来到那儿之前肯定都经历了各种事情。其中也有干了亏心事害怕被人认出来的吧。『不要随便乱说』,应该是他们必要的注意事项。于是我就说:『我是他亲戚。大约五年前不知去向了,亲戚们都在为他担心。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有人在这一带看到过他……』我这么一说,他们也就相信了我。」
「好,好。」
我急著往下听。
「据他们所说,的确是大约五年前突然出现的。当然,新来一个人并不稀罕。即使要问是什么人,也不乏没有户籍的人啊。探听对方的过去是忌讳的──就这样,谁也不知道『马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不过──好像谁都喜欢这个『马先生』。打零工挣了工钱也不拿去喝酒,从不乱花。但是,要是看到同伴有困难,他就会从手头仅有的一点钱里面拿出来,热心相助。对净琉璃呀歌舞伎呀之类的说唱、戏曲也很懂,下雨天出不去,大伙儿闷得慌的时候,他就讲给大家听。有时候实在心里不好受,凑在一起说说心里话,他也总是毫无怨言地耐心听著,然后说出一番让你心情轻松起来的话。甚至有人说只要看见『马先生』的脸,就心里安稳。」
「……」
「不过,尽是在听别人说起他,本人却很难见到。就像在追赶海市蜃楼一样,每到一个地方,人家总是告诉你说:『刚才还在这儿。』我都觉得是不是无缘相见啊。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在后面追著。听人说去了贫民救济所,三点多的时候,我走进了那儿的大门。在那里,终于──和在澡堂洗完澡出来的『马先生』见上了面。」
「──澡堂?」
「对。贫民救济所里设有可以免费沐浴的澡堂。东京市的那一带地区,就有四家免费旅馆──加起来共有一千人,没有钱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一千人……」
我的脸上肯定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吧。贝琪小姐补充道:
「──四家免费旅馆不够,所以在不同地方还建了好几个花上一毛钱就能住宿的设施。不过,哪怕有一点点钱也要用来买吃的,所以要付钱的地方总是不太受欢迎。」
原来如此。贝琪小姐把话拉回正题:「──『马先生』同样很受孩子们的欢迎。男孩子,女孩子,就像果实压满树枝头一样,缠在他的左右,叽叽喳喳吵闹得很。『马先生』笑眯眯地跟他们一个一个依次说著话。看到我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停下脚步,对我微微一笑,然后摸著孩子们的头说:『那位大姐姐好像有话要跟我说。』孩子们显出遗憾的样子,不过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第十七章
「这儿就是那家救济所。」
我从福特车的窗子探出头去。
门敞开著。上方架著一个铁条弯成的拱形门顶,中间吊著电灯,天黑时照明用的。
大概是在这儿做活的人吧,一个穿著炊事用罩衫的女人朝里面走去。
左手边有一幢写有大大的「免费」二字的建筑,烟囱看上去像竖著的铅笔。那一定是澡堂。因为时间还早,没有冒烟。一辆大车停在那里,大概是运送碎木片之类烧水用的。
几个剃著和尚头的小孩从里面跑出来,好奇地打量著我们。
「我们走吧。」
贝琪小姐说著,车子又开动了。
据贝琪小姐说,昨天,当她上前搭话,以「泷泽先生」称呼对方时,「马先生」回答道:「啊哈,名字我已经忘了。」不过,他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躲避,而是耐心地听著贝琪小姐的话。
福特车朝著圣天町方向开去。右手边,隅田川悠然地流淌著。
我们在言问桥附近把车停下后下了车。供游人散步的林荫道两旁,姿态优美的行道树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是作为帝都复兴计画的一部分而建成的日本第一座马路公园──隅田公园。
贝琪小姐告诉我,她昨天把我的事情讲了一遍之后,那个神秘的人物说:「那就见一见吧。」见面的地点约定在从言问桥数过来第二盏路灯处朝河的长椅。
那个人就坐在那里。
比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