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啦?」
还是一成不变的高音,自然这时已经听不出悠闲的语气了,他的声音里带著紧张。
末黑野先生转头向他:「段仓先生,好像从上面摔下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出去干吗?」
他的问题里还包括,干原先生是否在准备室陪他,为什么他不在那儿。
「──我向他介绍了三层顶上的彩色玻璃,他说要醒一醒酒,出去走一圈,所以他下了楼。」
末黑野先生蹲在躺在地上的黑色的身体旁边,用膝盖顶著地。
「……为了吹吹风出去了,难道你一直去了屋顶?」
因为这里是西洋式的建筑物,所以不需要换鞋。就这样,他摇摇晃晃地出了大门。方便反倒成了危险。看见那个斜坡,就会想著上面是什么,为了看个究竟走上去确实极为自然。
一旦走上了那个斜坡,就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到了顶上在黑暗中,看著下面的灯光照在彩色玻璃上。那就像巨大的诱蛾灯一般,段仓一定是想过去看个究竟。
若是充分发挥想像力,他被那中央开著的小洞吸引了,大概是趁著酒醉,想著「到那儿去看看」于是就踩了出去。承受不住这么重的重量,于是玻璃天窗就破裂了。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段仓的木屐,彷佛小孩子为了占卜天气而将脚上的木屐踢飞一样,分别掉落在左右两边,相隔很远。一定是掉落的过程中从脚上飞了出去吧。
末黑野先生手拿著木屐。他一定在想,最起码,给段仓穿上吧。看见木屐底部的木齿,在他的眉宇中间,一瞬间,浮现出了轻微的疑惑。
──怎么了?
这时,我觉察到,穿过彩色玻璃天窗的大洞,从遥远的天空,纷纷扬扬地飘下来了某些东西。
这样说来,段仓的黑色和服外褂的这里、那里,都能找到那东西的痕迹。木屐底,一定也黏著。
不知何时开始,这栋公馆的外面,静静地下起了细雪。
在这意想不到的过程里,在不知所措的我们每个人的头顶,属于上天的白色的细细的雪片,悄悄地飞舞而来。而且,它们降落在或是在大理石像上,或是倒地的段仓身上,还有散落在地毯上的色彩缤纷的玻璃上。
于是,我忽然想到了。
我抽出身去,跑向玄关。我把身上的长袖和服的下襬翻起,拉开了大门。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室外,我看了看那斜坡。
──如果下雪了,那么一定有痕迹。
薄薄的积雪上面,有著快要被雪覆盖过去的,但现在还能隐隐约约看得清楚的脚印。
踉踉跄跄的木屐的足迹。然后,还有一个──稍微离开一点儿的地方,看得出另外一双鞋子的脚印。
那脚印上覆盖著白色的雪花,在门廊的照明无法照亮的远处,消失在黑暗中。不管怎样,有人上去了,还没有下来。这一点是很明白的。
事情刻不容缓!我迅速返身跑回室内。甚至来不及回应带著疑惑的眼光看著我的人们。
我握紧双手,朝著我认为是随从人员房间的方向,大叫起来,或者是怒吼──用这个词,也许更为准确。虽然作为我这样的年轻女孩,这是极不相称的。
「──别宫,别宫!」
在我的视野的一角,出现了干原的身影。不知为何,在我的声音响彻室内的时候,他的身体整个反应了起来。那反应太明显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打算朝他看的我也看见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转过去看干原。正打算问他:「你吃惊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被深蓝色冬季制服包裹著的贝琪小姐,嗖地一下出现在西侧走廊的入口处。大概在随从人员房间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骚动」。她准是已经准备好随时出现了。
贝琪小姐用凛然的声音回答我。在冰冷的空气中,她的声音回响著。
「──您叫我吗?小姐。」
17
我跑向贝琪小姐,简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快跟我来!」
其实准确地说,是我跟著贝琪小姐来才对。贝琪小姐稍微摇了摇头:「不能出意外。让别宫一个人上去看看。」
「不──」
贝琪小姐,带著「真是难缠的小姐」的眼光,看著我:「无论如何,暂且从汽车里取出手电筒,再上去。」
「没有时间说什么暂且之类的话啊!」
不知何时,末黑野先生悄然走近了我们身后。末黑野先生带著忧郁的神态对我说。
「……怎么一回事?小姐。」
我上下挥舞著从淡红色的长袖和服的长长的袖子里伸出来的、握紧了拳头的手,说:「刚才,我去看了那斜坡。虽然很薄,但还是有些积雪。就是说,看得出脚印。──沿著段仓的脚印,有另一个人也上去了。段仓说不定是被推下来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另一个男人』还没有下来呢。」
噢的喊声,从我们一大群人中发了出来。
末黑野先生露出了被我说中了麻烦事一样的面部表情。他作为主人,大概会这么想。
「那么……」
「所以,赶快。──这样磨磨蹭蹭的,那个男人,说不定会逃之夭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