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
──这样的回答是我们在这种时候应该说的客套话。但是此刻,与其说「真厉害」,不如直接说「厉害」呀。
「玛琳‧黛德丽弹的也是这种感觉吧?」
「啊……」我听得入神,完全忘了此时的应答。
「嗯,──玛琳‧黛德丽更像是外行人弹琴的样子。」
电影里一定是有替身代替弹琴,然后再配上音乐的。说「玛琳‧黛德丽弹的」,没法简单地下定论。不管怎样,都让人有这种感觉。在我的耳朵里原本是很熟悉的音乐,绫乃小姐的手指却赋予了它新的生命。当然,我并不是说电影里弹的不好。电影里弹的钢琴也有它的必然性嘛。
绫乃小姐微微翘起嘴角,微笑著说:「那一定是因为我在你面前弹的缘故吧。」可惜并非如此。
「可我真的吃了一惊呢。你不仅擅长演奏筝,钢琴也弹得这样好啊。」
绫乃小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老师虽然年轻,可是连小提琴也会拉呢。」
她的语气,比弹钢琴前更加自信满满了。她的两眼闪著光。但是,我不禁想,与其说老师「虽然年轻」,还不如说「正是因为年轻,才能够擅长西洋乐器,不是吗」。
「能演奏筝的人吧,有点那个,怎么说呢──」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只知道些古老的东西?」
我暖昧地点点头,算是回答。绫乃小姐说:「无缘无故地讨厌新东西的人哪儿都有啊。并不仅仅在演奏筝的世界里。确实有一些上一辈的人。──但是,宫城先生【校注:宫城道雄,みやぎみちお、(1894─1956),明治到昭和时期的作曲家、演奏家,十七弦的发明者】确实也经常听西洋音乐呀。他说他喜欢拉威尔、德彪西、斯特拉文斯基。而且古典音乐的修养也不会输给任何人噢。」
他一定是有名的宫城道雄。说起拉威尔等人,那不就是现代音乐吗?
「哎哟,你在跟宫城先生学琴吗?」
绫乃小姐微笑著:「无论怎么说,宫城先生已经不『年轻』了呀。」
这倒是的。
「那么──」
「是一位叫川崎的老师。他父亲曾经和宫城先生一起活动,曾经被称为是『新日本音乐的斗士』。我原本是跟著老先生学琴的。──从六岁开始。」
据说这种学琴的事情,一般是从虚岁六岁六个月零六天开始。她也一定是这样吧。
绫乃小姐继续说:「但是,前不久老先生的身体不太好了,就换到了年轻先生的门下了,这年轻先生可是比他父亲更受好评的哦。」
当川崎家陷入困境的时候,说不定明里暗里受到了宫城道雄先生的帮助。绫乃小姐的口中显露的敬意说不定继承了她的老师的敬意吧。
「说起宫城先生,──你知道《春之海》吧。」
「是啊。」再怎么说,这首曲子我当然知道。这是去年备受关注的一首曲子。
来日本前被宣传成「小提琴女王」的法国演奏家卢奈‧休梅【校注:Renée Chemet(1887─1977)法国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女士听过这首曲子后立刻就喜欢上了它。休梅女士并不只是当了一回听众,而是「自己也想尝试一番」地热血沸腾了起来。她将一节声部改编成小提琴曲,最后在演奏会上与宫城道雄合奏了一番。
这样的合奏并不多见,因此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演奏的好评如潮。据说从Victor出版的两人合奏曲《春之海》不仅在日本,在美国和欧洲也颇为畅销。
宫城曾说:「我也觉得是因为和休梅一起合奏,才引来了大家的关注。合奏之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连好评都没有。有人说『因为日本人崇拜西洋音乐的缘故,给曲子贴了金』,听起来简单。但其实,令大家『刮目相看』才是正确的说法。第一,曲子把休梅感动了。令她无论如何都想和我一起演奏的原因,在于这首曲子之中。所以,才有了这次合奏。」
「难道说──你去看了演奏会?」绫乃小姐问。
「是啊──在日比谷公会堂。」
还不如说不去看的人才令人奇怪呢。即便是门外汉,也知道「休梅告别演奏会」的消息。连报纸小说里都有那一晚的报导。对于弹筝世界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件大事。
「──我真羡慕你啊。」
说「那时」这个词,就是说只有一次的意思。不可能过后再补上。听了绫乃小姐的话,我不由得觉得她是放走了一条多么大的鱼呀。
「前半场是休梅的演奏。从居塞比‧塔蒂尼【校注:小提琴作曲家、演奏家,以《魔鬼的颤音》闻名】的短调开始。──那首曲子很有震撼力的。──休息之后,帷幕拉开,舞台上有一扇金碧辉煌的屏风。在屏风前,出现了穿著和服礼服的宫城先生和黑色礼服的休梅。休梅身材高大,而筝前的宫城先生身材玲垄瘦小。但是,曲子一开始演奏,两个人弹奏的曲调彷佛从身体中离开,浮在天空,欢乐地游玩。──让人有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他们是日本的音乐家和法国的音乐家啊。两地相隔著多少山峰、波浪呀。两地之间有海洋也有沙漠吧。遥不可及吧。若是年代再早些,大概互相之间都不知道还有对方的国家吧。──他们是不可能相会的两个人呀。即便如此,上天的神灵是怎样考虑的呢,宫城先生和休梅居然这样齐心协力,共同分享著一曲音乐。两个人在谁都无法干扰的、金碧辉煌的舞台上相互配合。──这样一想,我坐在座位上,忽然之间发起呆来了呢。」
8
《间谍X27》里,有一个留在记忆中的画面。回到我的房间,我们聊起了这个话题。
──进入了敌区的黛德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