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麻烦的确是麻烦,必须要带各式各样的设备前去才行。就连底片也要带很多,毕竟一卷只能拍三分钟。想拍出眼前这样的捕捉瞬间画面,重点就在于要拍摄多少,又要剪去多少。对了对了,摄影机的发条也是一大问题。每转一次,能够拍摄的时间都是有限。要是硬要拍到最后一刻,旋转的速度就会变慢。」
「转一次大约可拍摄多少时间呢?」
「嗯……大约是三十秒吧。不过,幸好平时不怎么需要拍摄超过三十秒的镜头。」
「喔。」
我顿时有种错觉,彷彿听见了豹太先生所架设的摄影机里,发条正发出了叽叽叽不断松开来的声响。同时,眼前的景象被吸进底片上头。
在昏暗的房间里,在框起的明亮画面当中,某天的身影被收录在其中的小牛,正讨喜地迈开步伐。这是牧场的场景,有如充满了阳光的另一个世界。
只是除此之外,从黑色帘幕的微小隙缝当中,也闪过了如同刀刃般刺进视觉里的现实亮光。是闪电。接着,是山崩般的雷鸣。
我不由得缩起身子。下一秒,瓜生别墅彷彿成了一辆忽然冲进水中的列车,雨声哗地将四周紧紧包围。
住在轻井泽的人早已习惯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但待在封闭的人工黑暗空间里倾听雨声,更让人静不下心、更加心浮气躁。
完全不知现实世界在下豪雨的小牛,悠悠哉哉地走着。多半是从远离镜头的地方出声呼唤小牛,小牛一骨碌地将脸庞转了过来。迟疑一阵之后,咚咚地走上前来。画面上的小牛脸庞逐渐放大。牠就像个训练有素的演员般,可爱地歪过脑袋。
这时画面一转,应该会映照出盛开在河畔的野蔷薇。记忆中是如此没错。但下一秒,我六神无主地发出悲鸣。
小牛的脸庞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盘起身躯的大批蛇群。紧接着,一阵足以撼动人身的巨声响彻整个房间。
发出尖叫声的人不只是我。象是为了逃离大特写的可怖画面般,道子小姐霍然起身,使得放映画面上出现了黑色人型,而蛇群便在道子小姐的白色背影上扭动。接着道子小姐移动至墙边,单手放在一旁的英国风椅子上。
「开灯吧。」
弓原姑丈没好气地开口。
「是……」
豹太先生以含糊不清的话声应道。此时画面早已变回了原本平静的牧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雷阵雨的雨势惊人,但所幸没有造成停电。放映机停止后,电灯打开。
四周满溢着亮光,异样的空间也在转眼间变回极为普通的房间。
姑丈起身拉开黑色帘幕。除了人工的照明,现下又增加了外头昏暗的光线。大雨唰唰地打在窗上。
由里冈先生窘迫地站在自己椅子边,左手上提着象是厚盘子一样的东西。是铜锣。
在别墅生活时,有些人家会敲响铜锣,以示伙食已经煮好了。也有些人家,会将铜锣固定住,悬挂在屋檐下方。想必这个铜锣,也在瓜生别墅里尽到了这样的职责。只是,眼下这物品并不是用来通知我们汤品已煮好。
「刚才那是——你吗?」
虽然这样对年长的人很失礼,但我还是不由得用了质问的语气。毕竟我刚才发出了惨叫。在画面切换的同时,发出荒谬巨响的肯定就是这个铜锣。
「……啊、是。」
由里冈先生与方才的豹太先生差不多,回以含糊的应声。就象是个自以为有趣而做了恶作剧之后,却遭人冷眼看待的孩子。
他的右手拿着鼓槌。尽管右肩还未完全痊愈,但打响铜锣这么简单的动作,自然还是可以办到。纵然如此,他还眞是尽全力地敲打。那时,彷彿有人忽然从身后「哇!」地一声吓唬自己一样,我的心脏差点要停止跳动了。
「那个……那个……」
同样断断续续的话声,这回从前方传来。
道子小姐跪坐在地板上,摇动着坐在高椅背椅子上的人儿。不对,似乎是正搀扶住对方,以免对方倒下。头发与一截斜纹编织的和服肩头,从椅背上露出来。道子小姐的呼喊声半是在叫那个人,半是在呼唤我们。
「井关小姐。」
豹太先生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冲上前去,将双唇凑近对方耳边:
「怎么回事?妳还好吗?」
道子小姐将她交给豹太先生,自己则站起身,用双手弯起始终握着的鞭子,开口说道:
「她一直静静地在旁边观看。可是,刚才那阵巨响之后,她的模样突然变得很奇怪,双脚不断抽搐,还发出呻吟声……」
「那可糟了。」
豹太先生皱起眉,慌忙抱起失去意识的人。她的单脚上还勾着拖鞋。随着抱起的动作,拖鞋往下滑落,发出「当」的声响。
那位井关小姐,果然就是我曾在街上见过的家庭教师。豹太先生将她搬至长椅上,令她躺下。
姑丈不慌不忙地问:
「她还有呼吸吗?」
豹太先生以困惑的语气回答:「这、这个……我也不晓得……」
他拿出手帕擦拭井关小姐的额头。与其说是她流汗了,倒比较象是豹太先生虽然想做些什么,但一时间又想不到,只好先替她擦汗。
雷鸣轰隆作响,闪光刺入眼帘。道子小姐频频看向窗户,折弯手中的鞭子,然后焦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