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生先生勾起薄唇。
「不过,我们家的人,光是亲近花鸟风月还嫌不够呢。一行人临时起意,打算一边望着美景,一边吃饭。在马车上,还叠进了寿喜烧等多种炊煮工具。可是从半路上开始,就只能用扛的,可还眞是辛苦。不过,大伙儿还是兴冲冲地出发了。」
姑丈脱下猎帽,以手旋转:
「这么一来,你负责看家囖?」
「是的。其实,舍妹的家庭教师也表示不想去。她是位相当聪明的才女,比较擅长动脑——但爬山似乎就很棘手了,马上就会累得气喘吁吁。但独留一个女子在家中实在不妥,我也想整理一下底片,于是就留下来了。」
「这时,桐原家的二千金又正好出现吗?」
「是的。大伙儿都出门了之后,果然很无聊呢。于是我提议,不如再举办一次放映会,邀请大家前来吧。于是桐原小姐便非常爽快地接下了传递信息这项H作,转身又策马离开。」
我看向戴着草帽,彷彿正戴着香菇形雨伞的少年。少年突出自己有稜有角的下颚,接着又缓缓垂下头。他以与体形格格不入的低沉嗓音说了些什么,但不晓得是因为那是地方方言,还是声音太沉闷了,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应该是在打招呼吧。我回以「你好」。然后询问豹太先生。「……这孩子是?.」
「啊啊,既然要举办放映会,那就需要帮手,例如搬个机器什么的。恰巧这个孩子正好出现,我便临时雇用了他。当然,所有的香菇我也都买下了。离开之际,请带一些回去吧。」
接着,我们直接被带往了庭院的方向。如果是东京的瓜生宅邸,想必会引领我们前往豪华的会客室。然而别墅的房间数量太少。这个既能成为舞会会场,又能成为大厅的地方,如今早已放下了黑色帘幕。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有川小姐也会一同出席。然而,从涂成淡蓝色的椅子上坐起身的人,却是萨克斯风的名演奏家由里冈先生。
豹太先生互相介绍过双方之后,向我们低头致歉:
「现在本应拿出飮品或是水果招待各位——奈何人手实在不足,眞是万分失礼。一等桐原小姐到了,我们就开始。放映会结束之后,我们再来喝杯茶吧。」
尔后,他带着少年走入屋内。
姑丈边拉着右耳垂,边仰望天际。原本蔚蓝的青空,忽然间象是罩上了一层薄纱一般,整个暗了下来。高原的天气眞是变幻莫测。
我若无其事地询问由里冈先生:
「您的肩膀……之前跌倒受伤的地方还好吗?」
「已经好很多了。从手肘处开始,已跟之前一样能自由活动。只不过,抬高手臂时,还是会有点疼痛。」
他做出了一个象是想模仿外国人耸肩,但又不够彻底的动作。斜斜下垂的手臂显得很长。
「现在能吹萨克斯风吗?」
「很遗憾地,没办法像原本吹得那么好。我想返回东京之际,应该就会痊愈了。」这番话里想必怀抱着期望吧。
「道子小姐是骑马到饭店通知您的吗?」
艾克路易疾奔的身影浮现至脑海中。「是啊,我吓了一大跳呢。她竟然亲自主动前来。」
由里冈先生倏地压低音量,补充道:
「……也许算是为了前阵子的事赔罪吧。」
如果有这层含意的话,邀请坠马事件的当事人与目击者二人,那就说得通了。
「——由里冈先生,能麻烦您一下吗?」
豹太先生探出头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被唤进屋里的由里冈先生过了片刻便又回来。不知为何带着嘻嘻的贼笑。接下来又是叫了姑丈。眞是奇怪。
我询问返回的姑丈:「怎么啦?是帮忙吗?」
但姑丈仅是不悦地说了句:「不,只是点无谓小事。」
四周的天色忽然急遽变暗。这时从别墅的后边方向,传来了马蹄声。
道子小姐将艾克路易拴在庭院里的白桦木之间。这样一来,全员似乎都到齐了。这场放映会的观众还眞少呢。
在豹太先生的邀请下,一行人走入屋内。由于今日不是舞会,因此屋内备有室内拖鞋。道子小姐先在屋外拭去骑马靴上的脏污后,再以一副早已习惯的神情,脱下看似极为合脚的马靴。
走进屋内后,大厅是一片昏暗。在放置着放映机的桌子上,还有一个小型台灯。橙色的亮光微弱地照亮屋内,有种置身于地下室的错觉。
豹太先生以莫名匆忙的语气道:
「总之,先开始放映吧。」
放映机的左侧,并排放着两张椅子。最靠墙壁的那张椅子,是椅背极高的英国风椅子。想必是为了不碍到后方的人,才会放在最外围吧。道子小姐则坐在不远处的旁边。由于有人轻轻点头致意,我才发现某人正坐在那张高背椅上。多半是那名家庭教师吧。
豹太先生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操纵机器。
后列的三张椅子,则坐着我、姑丈,以及由里冈先生。
放映机上已装上了上下两卷胶卷,只要按下开关便可放映。灯光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忽然熄灭,放映随即开始。我本想既然特地邀请我们前来,应该是新作品吧,没想到自黑暗当中浮现而出的,仍是白丝线般的瀑布。
姑丈的话声响起。
「在这种深山之中拍摄,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