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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后,枇杷被放在志野器皿(注1)内呈上餐桌。
为了方便剥皮,尖尖的那一侧切掉了一部分,所以看起来就象是个尖端平坦的小巧橙色鸡蛋。听说哥伦布曾压碎水煮蛋的一端使它站立,桌上的枇杷看来就像那个样子。其实按照理论,让平坦的那一方朝下,会比较稳定。
不过,切开来的那一面露出了栗色的种子,就象是个正在玩捉迷藏的小孩,露出了一颗小脑袋瓜般。水嫩欲滴的断面上,位于圆形中央的种子成了焦点,形成一幅有趣的模样。那些枇杷切面朝上,整整齐齐地并排着。
另外,枇杷的橙色,与志野器皿的缤纷白色互相衬托,显得极为美丽。
这种时候,正是掌管蔚房之人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也正是其取悦主人之处。然而,雅吉大哥丝毫没有欣赏的雅致,只是不断伸长了手拿取枇杷。简直就象是个吃水果的机器。
注1:志野器皿是指以「志野烧」烧制方式制作的陶器,在日本已有四百多年历史,外形朴实厚重,象是信手捏成。
「最近实在太闷热了。为了不输给这份热气,最好的方法就是摄取水分和维他命C。」
看来饭后甜点的枇杷,是大哥亲自指定的。我边优雅地吃着,边开口:
「天气炎热时,不就是要吃鳗鱼吗?」
「现代人要再科学一点才行。这样还是不行的话,就去避暑。」
「也就是一溜烟逃跑吧。」
虽然我如此应和,但自己也没有资格责备哥哥。很快就要放暑假了。一到土用(注2)之际,我就打算挥别帝都和鳗鱼,奔向轻井泽的怀抱。
在那里,我可以时而至瀑布边远足,时而去牧场参观。骑着脚踏车驰骋在白桦林当中也很好,而且光是想象就觉得身心舒畅。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去年夏天,抚过耳畔,具有透明感的凉风触感。
「就算是在东京,帝国剧场那一带,也是很棒的避暑胜地喔。听说这个月会有刘别谦(注3)的电影上映。但是那里的冷气开得太强了,甚至让人觉得冷。脚边冷飕飕的,简直就象是鞋尖踩进了看不见的浅滩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过犹不及吧。」
「嗯。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到适度这个问题。」
「——既然要考虑适度,哥哥你也别再吃了吧?肚子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唷。」
大哥含糊应了声后,终于停了手。我又说:
「说到电影,那些无声电影解说员遭到裁员,引发了不少纠纷呢。」
哑剧需要解说人员,所以不久之前,解说员都还是与演员并驾其驱的光鲜职业。但是如今,无声电影已逐渐没落、减少。
「嗯。毕竟现今是有声电影的全盛时期了。帝国剧场一开始就没有解说员,而邦乐座、大胜馆和电气馆(注4)——这些规模较大的场所,都已接二连三地解雇了他们。也就是不能把钱花在不必要的东西上吧。」
「在这种不景气的情况下遭到解雇,他们一定很苦恼吧。」
「可是,如今已无法挡住时代的趋势了。就连日本,往后也不会再拍无声电影了。一且看过《摩洛哥》和《巴黎屋檐下》等有声电影,观众就再也无法回去看默片了。就连《泰山》,也是因为可以听到男主角『啊呜啊呜啊——』的吶喊声,才会那般大受欢迎吧。」
注2:立秋前十八天,天气正热。
注3:恩斯特.刘别谦(Ernst Lubitsch,一八九二—一九四七),德国电影导演,对喜剧片的影响甚大。
注4:邦乐座是表演日本传统音乐的剧院。大胜馆是一九零八—一九七一年间曾存在过的日本电影院。电气馆则是一九零三—一九七六年间曾座落在东京浅草的电影院。
「但就算没有声音,卓别林还是很有趣啊。」
卓别林是最近曾来日访问,且大受欢迎的喜剧天王。从小时候起,我就经常见到这位留有小胡子的叔叔。依据每个府上的规定,都会将可以看和不可以看的电影区分开来。而卓别林的电影无论在哪个府上,大抵都会归到可以看的那一类。他往后也会拍有声的电影吧。可是,我并不认为他以往的作品就会因此失去价値。
大哥环抱着手臂说:
「嗯。卓别林的才能卓越出众,这点是有目共睹的。可是——也正因如此,他没能晚十年出生,眞叫人惋惜。」
「为什么?」
「好比说《城市之光》(注5),如果是以有声电影拍摄的话,就能一直流传至后世了吧。」
《城市之光》这齣电影,是贫穷绅士卓别林为了一名眼睛看不见的少女,费尽千辛万苦为她筹措手术费的有笑有泪故事。
「无声就不行吗?就象是日本画和西洋画一样,各自有其特别之处吧。也就是说,毛笔和画具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吧。」
「嗯,妳那种见解也是可行的。可是再过不久,解说员这个职业就会彻底消失。而且以后播放电影时,一旁也不会再附有乐团。现在还不打紧。可是再过几十年,缺少解说员和乐团的情况下,观众要怎么观看无声电影?也不会有电影院再上映了吧。」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感到苦恼。我以指尖轻敲着志野器皿的边缘,突发奇想:「既然如此,只要连同解说和音乐,一起录音下来不就好了吗?所谓的有声电影,也是这样制作出来的吧。这样子做的话,无论是《城市之光》还是其他电影,都可以在任何地方观看了吧。」
大哥大感出乎意料。
「——妳的想法还眞新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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