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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在父亲眼中,我只是他的孩子,不是作家。「不过,要一辈子活得平安并不容易。」
「是啊,所谓的人生,就是要尝遍各种困境与恐惧的滋味。但其中最可怕的,莫过于死亡。」
「最可怕?」
「没错,死亡最可怕,偏偏每个人都得经历一遍。你想想,这不可怕吗?」
任何人都会死,这是绝对无法逃避的「规则」。不管是谁,不管是哪个孩子,都有迎接死亡的一天。不管度过怎样的人生,不管成功或失败,这个「最可怕的事情」都将降临到自己身上。
「你爸尽力了。」
「尽力?尽什么力?」
「尽力让你明白死亡终究降临,但绝不可怕。」
我感觉快被甩出去,赶紧坐正。「我从那天后不再害怕死亡。不,其实我还是害怕,可是……」我每说一句话,气息就喷在千叶的西装外套上。
「可是?」
「我不想辜负他们的教诲。」
给予我教诲的人,并非只有父亲,后来母亲也静静离开,非常自然地从世上消失。实际上,母亲的死带给我的意义甚至大过父亲。母亲在父亲病逝后过得安详恬适,努力「摘取」每一天,走得相当平淡。
「哦?」
「没错,千叶先生,直到现在,有时我依然会想,父亲与母亲只是早一步到另一个世界探路。」
「另一个世界?」
当他们回来,一定会告诉我:「果然一点也不可怕。」
「所以,我猜根本没什么好怕。」
「哦?」千叶应一声。半晌,他忽然严肃地喊:「喂,山野边。」
「干嘛?」
「我们快追上了。」
黑色箱形车离我们剩十公尺,雨势减弱不少。
我看见箱形车的后车窗。
隔着濡湿的后车窗,我甚至窥见驾驶座的椅背及开车的本城脑袋。不知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两个男人骑脚踏车从后头追赶,就算是本城也会大吃一惊吧。我光想到这点就愉快。
脚踏车浮上空中。终于结束上坡,路面变得平坦,脚踏车因角度改变微微弹起。前后轮完全离开地面,接着重回地面,溅起不少水花。我感觉脚底一滑,两脚登时悬空,赶紧重新将鞋子抵在横框上。
「千叶先生,请骑到箱形车侧边,车门损坏,我可以尝试跳进车里。啊,对了,建议你上半身前倾,或许会骑得更快。」
我暗忖,这么做应该能减少一点空气阻力。
真不知该不该说是个性耿直,千叶竟然立刻弯下腰,下巴几乎贴在车头。一瞬间,视野豁然开朗,但雨滴一颗颗坠击,我差点跌下车,连忙用力倒向另一侧,重新趴回千叶背上。
此时,脚踏车钻入箱形车与路肩的缝隙。
终于追上了。
箱形车的后车门敞开,车内一览无遗,仿佛部分区块化为半透明的模型。我望向车内,旅行袋好端端地放在后座。
「得把那袋子弄到手。」为了躲避强大的风压,我只能贴着千叶的背说话,借由震动传递声音。
「没错,快跳上去,把那玩意弄下来。」千叶粗鲁地大声附和,听得出他只是想早早结束这档麻烦事。不管毒药、水坝,还是我们与那男人的恩怨,在千叶心中都是不足挂齿的琐事。
我转向右侧,看着驾驶座。
那男人也看着我们。这是我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道路弯弯曲曲,加上雨刷不时阻挡视线,他须随时盯紧前方道路的状况,又须在百忙中抽空观察我们的动静。
我弓起双腿弯下腰,往下方一瞧,路面像失控的带状输送机,不断向后飞逝,不时夹带水花。
能不能掌握跳进车内的时机、能不能顺利跳进车内,我对此毫无信心。
「放心跳吧。」千叶说。这时,黑色箱形车突然挤过来冲撞我们。脚踏车要是遭汽车狠狠撞上,肯定惊险万分。我吓得头皮发麻,一心以为完蛋了。趁脑袋因恐惧停止思考的瞬间,我从脚踏车后座跳开。
「今天的你不会有事。」后头传来千叶的鼓励。
不晓得他凭什么这么保证,但就在我精神一振时,脑袋狠狠撞上后车门的链结部边角,眼前直冒金星。
不幸中的大幸是我摔进车内,并未跌出车外。
脑袋十分疼痛,好一会儿动弹不得,不过我深知此刻分秒必争,于是抬起头。
驾驶座上的本城回头觑我一眼,依旧看不出半点情绪,但粗鲁转动脖子的动作多少泄漏他心中的狼狈。
「你好。」我打声招呼。这有点蠢,却能造成对手心理上的压力。
「这怎么可能……」本城有些焦急。
因纽特人口中的「昆兰戈塔」一词,再度闪过我的脑海。
「昆兰戈塔」就是破怀团体秩序的人,或遭长老责罚却不知悔改的人。
「你们怎么与这样的人相处?」学者曾如此提问。因纽特人回答:
「趁没人看见